第1章 不得平安的陈平安
唯一的光源,是从紧闭窗扉外透进来的微弱天光,勉强勾勒出室内简陋的轮廓。
冰冷的地面上,一个人影孤零零地躺着,纹丝不动,像一具失去生命的躯壳,无声无息。
突然,那静止的人影毫无征兆地抽动了一下。
紧接着,又是一下,然后是几下不规则的、痉挛般的颤动。
那动作毫无规律,时而剧烈,时而微弱,在昏暗中显得格外诡异。
如同濒死的野兽在做最后的挣扎,寂静的空气里弥漫开一种令人不安的张力。
“咕噜噜……”一阵清晰的、源自腹腔深处的响声骤然打破了凝滞的氛围。
这声音在狭小的房间内空洞地回响,显得异常突兀和响亮。
这声音仿佛激活了地上那具“躯壳”残存的意识。
只见那人影的一只手猛地捂住了干瘪凹陷的腹部,另一只手则开始哆哆嗦嗦地、焦急的在身上摸索起来。
手指颤抖得厉害,仿佛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耗尽了力气,在粗糙的衣料间急切地探寻着。
摸索了片刻,他的手终于在狭小的内袋里触碰到一个硬物。
他用尽全力掏出来——那是一个小小的、质地粗糙的瓷瓶。
拔掉瓶塞的动作异常艰难,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颤抖的手腕。
几粒圆滚滚的丹丸滚落到他掌心。
他顾不上分辨,只凭着求生的本能,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将其中一粒塞进了自己干裂的嘴唇里。
那粒小小的丹丸滑入咽喉,带来的效果却堪称立竿见影,甚至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药效”。
人影剧烈地抽搐了一下。
随即,所有的动作都停止了。
刚刚还存在的微弱挣扎气息瞬间消失殆尽。
他再次变得像最初那样,毫无生气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一动不动。
房间里,只剩下那“咕噜噜”的肠鸣声渐渐微弱下去,最终被更深的寂静彻底吞噬。
时间在这片死寂中无声流淌。
或许是一炷香燃尽那么久,又或许漫长得度过了数个时辰。
终于,那沉寂的人影再次有了动静。
这一次,动作不再带着濒死的痉挛和颤抖,而是恢复了某种迟滞但连贯的“人”的气息。
他艰难地用手肘支撑起上半身,喉咙里发出压抑的、仿佛生锈齿轮转动般的***。
接着,他摸索着站起身,身形在昏暗中摇晃了几下才稳住。
黑暗中响起“嚓”的一声轻响,一点微弱的火苗在火折子上跳跃起来,随即点燃了桌上一盏油灯。
昏黄摇曳的光晕缓缓扩散,驱散了角落的黑暗,也照亮了人影的脸庞。
这是一个看起来约莫二三十岁的男子,长相极其普通,是那种丢入人海便再难寻回的样貌。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过于消瘦的面容:两颊深深地凹陷下去,颧骨高耸,皮肤透着一股营养不良的蜡黄,整个人形销骨立。
他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边缘己经磨损的灰色长袍,更显得身形单薄如纸。
他用枯瘦的手指用力地揉着两侧太阳穴,眉头紧锁,仿佛在对抗着脑中翻腾的浪潮。
片刻后,一声带着浓重自嘲和劫后余生长叹的低语,从他干涩的喉咙里挤出:“好险,好险……刚重生过来,差点又被活活饿死在这屋子里,这可真是……”原来,之前那番如同垂死挣扎、变异前兆般的诡异景象,其根源竟是如此简单,仅仅是腹中那难以忍受的饥饿之感。
随着那粒丹丸提供的一丝微薄能量在体内化开,一点微弱的精神气力开始回流。
人影稍微定了定神,开始拖着疲惫的身体,缓慢地打理起周遭的环境。
借着油灯昏黄的光线,屋内的陈设一览无余:一张铺着薄薄草席的木板床,一张布满划痕、缺了半条腿用石块勉强垫着的破旧木桌,以及墙角一个胡乱摆放着的破旧瓦罐,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木块和掉落的瓦块,除此之外,整个房间,再无他物。
面对这既陌生又隐约透着一丝熟悉感的环境,陈平安的大脑一片混乱。
大量的信息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至,冲击着他脆弱的神经。
他不得不扶着桌子边缘,缓缓坐下,闭上双眼,努力梳理着脑海中的记忆洪流。
他叫陈平安。
这个名字属于他,但又不完全属于这个世界。
他的灵魂,来自一个被称为“地球”的遥远时空,是被一辆呼啸而来的“穿越大卡车”强行遣送过来的。
在那个世界,他二十五岁,是那个繁华喧嚣世界里最普通不过的一粒微尘。
他出生在西南边陲的穷困山区,家里一穷二白,没有人脉,没有资源。
勉强从一个普通的专科学校毕业后,他便一头扎进了社会的洪流中挣扎求生。
他做过低声下气的销售员,在轰鸣的流水线上打过螺丝钉,骑着电驴在城市的大街小巷里争分夺秒地送外卖,也曾在深夜开着网约车穿梭在灯红酒绿之间……吃苦受累的行业,他几乎尝了个遍。
社会的重锤早己将他打磨得没了棱角,只剩下麻木和疲惫。
唯一的慰藉和逃避,就是看看网络小说,以及偶尔买几张彩票,做一做一夜暴富的白日梦。
他清晰地记得终结一切的那一刻。
他坚持买了几年的一组号码,竟然意外地中了奖。
虽然只有区区两千块钱,但对他而言,己是不可多得的幸运。
他欣喜若狂,决定好好犒劳一下饱经风霜的自己。
他去买了最爱的卤肉、炸鸡,还有一瓶冰镇的八加一。
心满意足地拎着这些“奢侈品”,戴着耳机,听着里面播放的一部修仙小说,脚步轻快地往自己那间狭小的出租屋走去。
故事正讲到精彩处,主角在秘境中大展神威。
他听得入了迷,全然忽略了周遭的环境,忘记了看路。
就在他沉浸于虚幻世界的快意恩仇时,一阵刺目的强光毫无征兆地从身后将他笼罩!
紧接着,是轮胎摩擦地面发出的刺耳尖啸,以及一股排山倒海、无法抗拒的巨大力量狠狠撞上了他的后背!
剧痛、失重感、天旋地转……然后,一切都结束了。
在意识彻底消散前的最后一瞬,一个念头无比清晰地闪过:“陈平安,陈平安……爹妈给取这名儿,图的就是个平安顺遂,可我怎么……就偏偏无法平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