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辞揣着那支银色钢笔去上课,帆布包里还躺着陆知衍的名片——这几天她翻来覆去想了无数次,终究没敢拨通那个号码。
国际法课的教授踩着***走进教室,推了推眼镜:“今天我们请了位特殊的助教,帮大家解答实务问题。”
话音刚落,教室后门传来轻微的响动。
沈清辞下意识回头,心脏猛地一跳——陆知衍站在那里,穿着件深灰色羊毛衫,手里拿着个黑色文件夹,正朝教授点头致意。
“陆助教刚从日内瓦回来,抽时间来给大家补补课,都认真听着。”
教授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熟稔得像对晚辈。
陆知衍走到讲台旁,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
当他的视线落在沈清辞身上时,顿了半秒,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随即转向黑板:“今天主要讲‘国际争端解决机制’,大家有问题可以随时提。”
他的讲解比教材更生动,随手举的案例都是近几年的真实事件,甚至提到了几个未公开的谈判细节。
讲到某个棘手的领土争端时,他拿起粉笔在黑板上画图,指尖划过的轨迹利落又精准,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侧脸上,睫毛投下淡淡的阴影。
沈清辞听得格外专注,笔记本上记满了批注。
她发现陆知衍讲课有个习惯:讲到关键处会停顿,目光在教室里逡巡,像是在确认谁听懂了。
有两次,那道目光在她笔记本上停留的时间,似乎比别人长了些。
课间休息时,同学们围着陆知衍提问,沈清辞抱着书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敢上前。
她低头看着那支钢笔,笔身的星徽在阳光下闪着光,忽然想起他说“叫我学长就好”时的温和语气。
“沈清辞?”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她猛地回头,陆知衍就站在桌旁,手里拿着她刚才掉在地上的书签——是片压干的枫叶,边缘己经有些卷曲。
“你的书签。”
他把枫叶递过来,目光落在她摊开的笔记本上,“刚才那个关于‘仲裁管辖权’的问题,你好像有不同意见?”
沈清辞脸颊发烫,点了点头:“我觉得那个案例里,仲裁庭对‘可仲裁事项’的解释有点……越权了。”
“哦?”
陆知衍挑眉,“说说看。”
周围几个同学也凑了过来,沈清辞定了定神,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她越说越投入,甚至引用了他上次提到的ICJ案例,说完才发现自己语速太快,脸颊更烫了。
陆知衍听完,眼底闪过一丝赞许:“逻辑很清晰,比我当年敢想。”
他拿起粉笔,在黑板上补充了一行字,“这是那个案例的后续裁决,你可以找来看看,或许能完善你的观点。”
“谢谢学长!”
“不客气。”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手里的钢笔上,“笔用着还顺手吗?”
“啊……很顺手,谢谢学长。”
她连忙把钢笔递过去,“我洗干净了,现在还给您。”
“拿着吧。”
他没接,“算……奖励你刚才的发言。”
“这太贵重了……一支笔而己。”
他打断她,语气带着点不容拒绝的温和,“下次有问题,可以去图书馆三楼的研究室找我,我这两周都在那边整理资料。”
说完,他转身回了讲台,留下沈清辞愣在原地,手里握着那支钢笔,心跳得像要撞出来。
周围的同学七嘴八舌地问:“清辞,你认识陆助教啊?”
“他也太帅了吧,还对你这么特别!”
她红着脸摇头,心里却像揣了只小兔子,甜丝丝的。
下午没课,沈清辞抱着书去了图书馆三楼。
研究室的门虚掩着,她敲了敲门,里面传来陆知衍的声音:“进。”
他正坐在书桌前看文件,面前摊着厚厚一摞外文资料,旁边放着个喝了一半的咖啡杯。
听到动静,他抬头笑了笑:“来得正好,帮我个忙。”
桌上放着几份条约译文,他指着其中一段:“这里的‘善意解释’,你觉得用哪个词更准确?”
沈清辞凑近看了看,指尖划过纸面,忽然注意到他的指甲缝里还沾着点墨渍,像是刚写过很久的字。
她认真想了想:“或许用‘诚信解释’更贴合上下文,国际法里的bonafide通常更强调主观善意……”陆知衍听完,在译文上做了个标记:“有道理,比我助理译的准确。”
他起身倒了杯温水递给她,“刚下飞机就来学校,脑子有点转不动了。”
“学长刚从日内瓦回来?”
沈清辞想起教授的话。
“嗯,处理点事。”
他说得轻描淡写,拿起桌上的一份报纸,头版正是他和外国代表握手的照片,标题是《中欧达成多项合作共识》。
沈清辞看着照片里西装革履的他,再看看眼前穿着羊毛衫、略显疲惫的人,忽然觉得有点不真实。
“这些对你们来说,是不是很难?”
她小声问,指的是报纸上的谈判。
陆知衍笑了笑:“难不难,看有没有人愿意听你说话。”
他翻到报纸的文化版,上面有篇关于燕大银杏大道的报道,“比起谈判桌,我还是更喜欢学校的秋天。”
他的目光落在窗外,金黄的银杏叶正簌簌飘落,像一场盛大的金色雨。
沈清辞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忽然觉得此刻的他,褪去了所有光环,只是个怀念校园时光的学长。
离开研究室时,陆知衍递给她一个信封:“帮我个忙,把这个交给法学院的周教授,他办公室在二楼。”
“好的。”
走到楼梯口,沈清辞想起忘了问他联系方式,正犹豫着要不要回去,信封却突然从手里滑落,掉出一张折叠的信纸。
她慌忙捡起来,信纸展开的瞬间,她愣住了——上面是陆知衍的字迹,不是写给周教授的,而是给她的:“上次在自习室看到你的批注,很惊讶。
法学需要严谨,更需要勇气,你两者都有。
那支笔是我第一次参与谈判时收到的礼物,现在转赠给你,希望你永远敢说‘不同意见’。”
末尾画了个小小的笑脸,和上次便签上的一样,带着点难得的俏皮。
沈清辞捏着那张纸,指尖微微发颤。
楼梯间的风灌进来,吹起她的头发,也吹乱了她的心。
她抬头看向三楼研究室的窗户,窗帘被风吹得轻轻晃动,却看不到里面的人。
回到宿舍,她把信纸小心翼翼地夹进笔记本里,和那张名片放在一起。
钢笔被她摆在书桌最显眼的位置,阳光照在笔身上,星徽闪着细碎的光。
室友张萌凑过来:“这钢笔一看就不便宜,陆学长对你也太好了吧?”
沈清辞没说话,只是看着窗外的银杏叶,嘴角忍不住上扬。
她不知道的是,此刻研究室里的陆知衍,正对着电脑屏幕上她的资料出神——那是助理刚发来的,上面写着她的家庭住址、父母职业、甚至还有高中时获得的市级作文奖。
他指尖划过“父亲是乡村教师”几个字,想起她笔记本上工整的字迹,忽然拿起手机,给助理发了条消息:“帮我找几本最新的国际法外文著作,送到燕大法学院沈清辞那里,说是学校图书馆的赠书。”
窗外的银杏叶还在落,像一封封写满心事的信。
沈清辞摩挲着那支钢笔,忽然觉得这个冬天,或许不会那么冷了。
只是那时的她还不懂,有些馈赠从一开始就标好了价格。
当她握着那支承载着“勇气”的钢笔时,命运早己在暗处埋下伏笔——这场始于钢笔的缘分,终将在未来的某一天,让她明白:有些勇气,需要付出的代价,是她根本承受不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