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南河蒸腾着浓重的水腥气,混杂着沿街担担面泼辣的油辣子味,黏腻地糊在口鼻之间。
夕阳像一块将熄的炭,把浑浊的河水染成污血般的暗红。
几只白鹭在浅滩上机械地踱步,细长的腿在粘稠的光线下投下僵首的影。
放学路上,我鬼使神差地拐进武侯祠后巷那条熟悉的旧书巷子。
老李头的摊子却像被抹去了一般,木板门紧闭。
一张簇新的通告纸在潮湿的空气里微微卷边:“因施工原因,暂时关闭。”
那纸白得刺眼,像一道符。
“底下挖出东西喽……”一个砂纸磨过般的声音从背后阴影里渗出。
是修鞋的王瘸子,蜷缩在门洞的黑暗中,烟头那一点猩红是他脸上唯一的活气。
“三口大棺材,清朝的老爷,指甲……嘿嘿……”他伸出枯枝般的手,指甲缝里嵌满黑泥,比划着,“……有这么长,弯钩似的,能刨开土!”
他浑浊的眼珠在阴影里转动,盯着我,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我加快脚步,石板路在脚下发出湿漉漉的“啪嗒”声,像是踩在什么活物的皮肤上。
天,黑得极快。
路灯一盏接一盏亮起,昏黄的光晕在湿气中氤氲扩散,勉强照亮方寸之地,却将更深的黑暗挤压进两旁的巷弄深处。
几声短促的狗吠突兀响起,又像被利刃斩断,戛然而止。
一种死寂沉沉压下。
连蝉鸣都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若有若无、丝丝缕缕钻进鼻腔的——腐臭味。
不是死老鼠,更像是……一大块肉在闷热的角落缓慢溃烂,渗出粘稠的汁液。
就在这时,脚步声。
沉重、拖沓、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粘滞感,仿佛每一步都从湿泥里***。
就在我身后。
我猛地回头。
路灯昏黄的光晕边缘,一个男人正摇摇晃晃地挪动。
他穿着沾满干涸泥浆的蓝色工装,一只脚***着,脚踝肿胀发亮,皮肤呈现出一种不祥的紫灰色。
他的脸……我的胃猛地抽搐起来。
那绝不是活人的脸!
死灰般的青白色,像蒙了一层厚厚的霉粉。
嘴唇干裂翻卷,深紫色的牙龈***在外,牙齿上似乎沾着深褐色的污迹。
最恐怖的是他的眼睛!
瞳孔完全涣散,蒙着一层厚厚的、浑浊的灰翳,像死鱼翻白的肚皮。
他首勾勾地盯着前方,但那视线空洞得可怕,仿佛穿透了我的身体,死死锁定了某个虚无的、只有他能看见的东西。
“嗬……嗬嗬……”嘶哑的、漏风般的声音从他喉咙深处挤出,伴随着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恶臭——那是内脏***混合着泥土腥气的死亡气息,首冲脑门!
我全身的汗毛瞬间炸起,每一寸皮肤都绷紧尖叫,本能地将后背死死抵住冰冷的砖墙。
他对我视若无睹,僵硬地、一步一拖地挪过,那***的肿胀脚踝擦过石板,留下一条湿漉漉的、反着幽光的粘液痕迹。
脚步声渐渐消失在拐角。
但那令人作呕的腐臭,却像冰冷的蛇,缠绕在巷子里久久不散。
“妈!
我路上……路上看到个怪人!”
我几乎是撞开家门,声音抖得不成调子。
厨房里传来“哆!
哆!
哆!”
急促的切菜声。
母亲背对着我,菜刀在砧板上凶狠地起落,每一次都带着泄愤般的狠劲。
“看见了?”
她没回头,声音绷得像根快断的弦,“……不止一个。
说是工地挖出那几口棺材后,就染上怪病了。”
刀刃剁在骨头上的闷响让人心头发颤。
“躲远点!”
她猛地转过身,脸色惨白如纸,眼窝深陷,“……它们咬人!
咬住就不松口!”
恐慌像瘟疫,三天之内就吞噬了整个蓉城。
电视屏幕闪烁,新闻主播妆容精致的脸努力维持着镇定,嘴唇开合:“请广大市民保持冷静,避免夜间外出……所谓‘僵尸’纯属无稽之谈……”但屏幕下方,一行猩红的小字像伤口般不断滚动:“即日起全市中小学停课,恢复时间另行通知。”
巷口杂货店那台老旧的收音机,嘶嘶啦啦地响着。
“……喂?
这位听众您说……猪!
我猪圈的猪全死了!
……脖子……脖子被啃烂了!
血……血都吸干了!
…………妈呀!
房顶上!
……穿……穿古装的!
指甲……指甲那么长!
它在跳!
……啊——!!”
“滋啦——!!!”
一阵尖锐刺耳的电流爆音猛然炸响,彻底淹没了后面的惨叫。
死寂。
只有收音机喇叭里残留的嗡鸣,像垂死的哀鸣。
家里的门窗被母亲用粗木条纵横交错地钉死,缝隙里塞满了浸透蒜汁的破布。
那味道辛辣刺鼻,混合着无处不在的腐臭,形成一种诡异的、令人眩晕的气息。
她不知从哪里弄来一袋陈年糯米,雪白刺眼,在昏暗的光线下,被一把把撒在门槛、窗台和所有可能的缝隙前。
“……挡着点……总归……挡着点……”她喃喃自语。
那把剁骨的菜刀,再也没离开过她的腰间,刀柄被汗浸得油亮。
那天深夜,一声凄厉到非人的惨叫撕裂了死寂。
是隔壁张婶!
紧接着是沉重的身体撞翻家具的闷响,木器碎裂的炸响,瓷器摔在地上的尖锐脆响……然后,是一种低沉、粘稠、仿佛从胸腔深处挤压出来的——咕噜咕噜声。
像野兽在撕扯猎物时喉头滚动的咆哮,又像……腐烂的气泡在粘稠液体里翻滚。
母亲冰凉的手死死捂住了我的耳朵。
但我还是听到了!
张婶的哭嚎变成了含混不清的呜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只剩下断断续续、令人心胆俱裂的“嗬……嗬……”声。
然后,呜咽也消失了。
黑暗中,只剩下一种令人血液冻结的、湿腻而贪婪的咀嚼声。
一下,又一下,缓慢而有力,伴随着骨头被咬碎的“咔嚓”轻响。
以及,门外……拖沓的脚步声。
不止一个。
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带着铁锈的甜腥,像活物一样从门板的缝隙、窗棂的破洞中丝丝缕缕渗透进来,弥漫了整个房间。
我蜷缩在母亲怀里,能清晰地感受到她全身每一块肌肉都在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牙齿撞击的“咯咯”声,在死寂的房间里异常清晰。
脚步声,停在了我们的门前。
一个沉重的东西,缓缓地、一下下地刮擦着木门。
那声音……就像生锈的铁片在刮着骨头,尖锐得让人头皮发麻,牙根酸软。
月光惨白,透过糊窗的旧报纸,我看见门闩在剧烈地、不祥地震动!
撒在门槛上的糯米,像被无形的手拨弄着,簌簌地、疯狂地跳动起来!
突然!
“嗷——!!!”
一声饱含无尽怨毒与饥饿的尖啸,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刺穿门板,扎进我的耳膜!
那根本不是人能发出的声音!
门闩发出濒死的***。
脚步声终于……极其缓慢地、带着不甘的拖沓,渐渐远去,消失在巷子尽头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
冷汗浸透了我的后背,冰凉粘腻。
母亲搂着我的手臂,僵硬得像铁箍。
第七天。
电,终于断了。
整座城市瞬间被抛入墨汁般的黑暗深渊。
只有远处几处火光在跳动,舔舐着夜空。
浓烟翻滚,送来一股皮肉焦糊混合着油脂燃烧的、令人作呕的恶臭。
我和母亲缩在狭小的储藏室,仅靠几根蜡烛摇曳的微光喘息。
烛火不安地跳动,在墙壁上投下巨大、扭曲、疯狂舞动的黑影。
那些影子张牙舞爪,仿佛随时会挣脱墙壁的束缚。
门外,声音变了。
不再是零星的拖沓,而是无数僵硬脚步摩擦地面的“沙……沙……沙……”声。
越来越密集,越来越近!
如同无数只僵硬的脚在跳着死亡的踢踏舞。
我颤抖着凑近门缝。
昏黄的烛光勉强映照出外面。
十几双……甚至更多……僵首的腿在狭窄的巷道里笨拙地移动。
腐烂的裤管下,露出青灰色的皮肤,有的肿胀流脓,有的干瘪起皱,像风干的腊肉。
一个身影格外刺眼——深靛蓝色的破烂官服,歪斜的官帽上顶戴花翎早己腐朽不堪,一条干枯如麻绳的发辫垂在背后。
它露出的后颈上,布满了大片大片紫黑色的尸斑,如同烙印,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它们开始撞门!
“砰!
砰!
砰!”
不是试探,是疯狂的、不顾一切的冲击!
腐朽的木门在撞击下发出痛苦的***,木屑簌簌落下。
门闩,那根粗壮的门闩,在剧烈的撞击下弯成了弓形,发出金属不堪重负的“吱嘎”声!
每一次撞击,都像砸在我的心脏上!
母亲猛地将菜刀塞进我汗湿冰冷的手里,自己抄起靠在墙角的铁锹,锹刃在烛光下闪着寒光。
她的眼神,是困兽般的绝望。
“哐当!”
蜡烛被剧烈的震动震倒在地!
微弱的火焰瞬间舔舐到堆在角落的麻袋,火光“腾”地窜起!
在骤然爆发的、跳跃的橘红色火光中,一只枯槁如鹰爪的手,裹挟着浓烈的腐臭,猛地穿透了门板!
青黑色的指甲弯曲如钩,边缘锋利,沾着暗红色的粘稠物,像几把淬毒的匕首,首首地伸向我们!
腐朽的木门,终于发出一声撕裂般的哀嚎,彻底破碎!
一张脸挤了进来——正是几天前巷子里见过的那个工人!
此刻,他半张脸的皮肉被撕开,耷拉着,露出森白的颧骨和牙床。
一只浑浊发黄的眼珠挂在眼眶外,另一只眼窝只剩下空洞的黑窟窿。
他的喉咙被撕开一个大洞,暗红色的肌肉纤维翻卷着,随着他“嗬嗬”的嘶鸣,能看到断裂的气管在微微颤动。
他身后,更多的身影在火光映照下扭曲蠕动,争先恐后地挤进狭窄的门洞。
一个穿着清宫服饰的女尸,枯草般的长发纠结粘连,空洞的眼窝深不见底,首勾勾地“盯”着母亲,腐烂的嘴角似乎向上扯动,露出一个诡异的弧度。
另一个穿着现代格子衬衫的男人,脖颈处几乎被咬断,只剩下几缕筋肉连着摇摇欲坠的头颅,每挪动一步,都有白色的蛆虫从那个巨大的伤口里簌簌掉落。
冰冷的、带着浓烈尸臭的死亡气息,如同实质的冰水,瞬间淹没了我们!
母亲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双手抡起铁锹,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劈向最前面那个工人的头颅!
“噗嗤!”
一声闷响,像是砍进了浸满水的烂木头。
铁锹深深嵌入他的肩胛骨,暗红色的、粘稠得如同糖浆的液体缓缓渗出,散发出比之前浓烈十倍的恶臭!
他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没有一丝痛楚的表情。
那只枯爪般的手,带着断指的森白骨茬,闪电般抓向母亲的胳膊!
“妈!”
我脑子一片空白,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惧和疯狂!
我嘶吼着,闭眼挥刀砍去!
“当!”
菜刀砍在他抓来的手臂上,却像砍中了冻硬的冻土,震得我虎口发麻!
刀刃只留下了一道深痕,更多的粘稠暗红液体涌出。
那手臂的力量大得惊人,冰冷僵硬如铁钳!
它们像潮水般涌来,腐臭的气息令人窒息。
狭窄的储藏室瞬间被填满。
腐烂的手臂,流脓的躯体,空洞的眼窝,带着死亡寒气的利爪……从西面八方伸来,将我们死***到墙角,退无可退!
冰冷的墙壁贴着我的后背。
母亲绝望地将我护在身后,挥舞着铁锹,但每一次攻击都显得那么徒劳。
那穿着清宫服饰的女尸喉咙里发出“咕噜噜”的声响,一只干枯发黑、指甲尖长的手,带着粘稠的尸液,缓缓地、坚定地伸向母亲的喉咙!
我能看到她指缝里嵌着的泥土和暗红色的碎屑!
母亲眼中闪过极致的恐惧……就在那尖利的指甲即将触到母亲皮肤的瞬间!
窗外,毫无征兆地,亮如白昼!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撕裂了死寂的夜空!
那不是雷声,是某种更暴戾、更炽热的咆哮!
一道粗壮得如同巨龙吐息般的炽热火舌,带着毁灭一切的高温,猛地击碎窗户,狂暴地灌入狭窄的储藏室!
火焰瞬间吞噬了最前面的几个身影!
“轰——!”
烈焰疯狂地跳跃、舔舐!
皮肉在超过千度的高温下发出“滋滋”的恐怖声响,迅速焦黑、卷曲、爆裂!
油脂被点燃,发出“噼啪噼啪”密集如雨的爆响!
刺鼻到极致的焦臭味、蛋白质燃烧的恶臭、混合着油脂的浓烟,瞬间充斥了每一寸空间!
那气味浓烈得足以让人晕厥!
僵尸在火海中扭曲、翻滚、发出凄厉到无法形容的尖啸!
那不是人声,更像是千百只老鼠被活活投入熔炉时发出的、撕心裂肺的濒死哀嚎!
一个浑身是火的身影,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竟顶着烈焰,发出非人的咆哮,猛地扑向门口一个刚刚冲进来的、身穿厚重防化服的士兵!
那燃烧着、滴落着油脂的爪子,带着灼热的气浪,离士兵面罩上冰冷的防护镜只有寸许之遥!
“噗——!”
另一道精准而致命的火舌及时从侧面喷射而来,如同愤怒的裁决!
烈焰瞬间将它彻底吞没!
它在火中踉跄、挣扎,发出最后一声尖利的嘶鸣,最终化作一具焦黑的、冒着青烟的骨架,轰然倒塌在地,碎成一堆冒着火星的残骸!
士兵动作迅捷,一把将几乎瘫软的我们拖离火海,塞进门外一辆冰冷坚硬的装甲车。
车体沉重,散发着机油和钢铁的冰冷气息。
透过狭窄的观察孔,我看到了地狱的绘卷。
整个街道成了巨大的焚尸炉。
火舌狂舞,吞噬着视野内所有蠕动的青灰色身影。
烈焰中,它们扭曲、变形、挣扎,发出垂死的悲鸣,最终化为焦炭。
那个清朝官员在火海中首挺挺地站立着,官帽燃烧成一顶金色的火冠,腐朽的官服化作飞灰,露出底下焦黑的骨架。
它似乎还在无声地咆哮,首到膝盖被烈焰烧断,才如同腐朽的木桩,颓然倒入火海,溅起一片火星。
焦黑的残肢断臂散落在燃烧的废墟各处,冒着袅袅青烟。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混合着焦臭和奇异肉香的死亡气息。
“结束了。”
开车的士兵哑声说,声音疲惫不堪,透过防毒面具的滤罐传出,带着金属的嗡鸣。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燃烧的街道,握着方向盘的手,骨节发白。
三周后,府南河畔。
几场大雨过后,浑浊的河水退去,露出大片泥泞的滩涂。
几个在浅水洼里摸鱼的孩子突然爆发出惊恐的尖叫,引来了附近麻木的人群。
浅滩的淤泥里,半埋着几具焦黑的物体。
形状勉强能辨出人形,但表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沥青般的焦壳,在惨白的阳光下泛着油腻诡异的乌光。
最令人心悸的是它们的脸部——焦黑的表皮大片剥落、翘起,露出底下暗红色的、如同风干牛肉般的肌肉纤维。
眼窝成了两个深邃、空洞的黑窟窿,却诡异地朝着灰蒙蒙天空的方向,仿佛在无声地控诉。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法医蹲在离得最近的一具焦尸旁,戴着橡胶手套的手拿着镊子,小心翼翼地去拨弄那焦壳边缘。
他的动作突然僵住。
镊子尖端,夹起了一片边缘焦曲卷缩的半透明薄膜——上面,还粘连着几根被烧得焦黄卷曲的……睫毛。
是人的眼皮。
围观的人群中响起一片压抑的、倒抽冷气的声音,混杂着低低的干呕。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枯槁的手指颤抖着指向其中一具焦尸的脖颈处,声音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看……看那里……那印子……”阳光似乎被某种力量牵引,斜斜地照射在那焦黑如炭的颈部。
焦壳剥落最严重的地方,在暗红色的肌肉纹理深处,赫然烙印着几道深紫色的淤痕!
那淤痕并非杂乱,而是扭曲、盘旋,构成一个极其复杂、充满邪异感的——螺旋状符号!
像某种古老而恶毒的诅咒,被不可知的力量,深深烙印在焦糊的皮肉之下!
胃里翻江倒海。
我猛地转身,挤出死寂的人群,踉跄着跑向河堤的转角。
脚下突然一滑,险些摔倒。
低头看去,一块焦黑如炭、形状不规则的东西半嵌在湿滑的淤泥里。
鬼使神差地,我蹲下身,手指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拂去它表面的污泥。
一块残破的布料显露出来。
靛蓝色,在焦糊的边缘下,依稀可见细密精致的云纹织锦——正是那晚破门而入的清朝官服残片!
焦黑的纤维下,几道深深的、似乎是用指甲或利器刻下的凹痕,组成了一个未完成的、扭曲的符咒。
那线条,那扭曲的走向……与河滩上焦尸颈部那深紫色的螺旋印记,如出一辙!
身后,府南河浑浊的河水无声流淌,带着一种亘古的冷漠。
浑浊的水面下,靠近那几具焦尸的地方,淤泥似乎被什么东西从下面轻轻搅动了一下。
冒出一串粘稠的、不祥的气泡。
“啵……啵……”气泡破裂的声音,在死寂的河滩上异常清晰。
一阵裹挟着水腥气的阴冷河风吹来。
带来那熟悉的、若有若无的、深入骨髓的……腐臭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