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微!死丫头又躲哪儿去了?你弟弟的校服还没洗!"母亲尖利的声音穿透薄薄的木板门,
我蜷缩在储藏室的角落,把脸更深地埋进膝盖里。
手中的《高中英语词汇手册》已经被翻得卷了边,但我仍贪婪地汲取着每一个单词,
仿佛它们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密码。"啪"的一声,门被猛地推开,刺眼的光线照进来。
我下意识把书藏到身后,但已经来不及了。"又在看这些没用的东西!"母亲一把夺过书,
粗糙的手指在我胳膊上掐出红痕,"你弟弟的数学考了全班第三,老师说要重点培养,
你倒好,整天看这些洋文,能当饭吃吗?"我咬着嘴唇不说话,
眼睛盯着她手中那本被捏皱的书。那是我用捡废品攒的钱,从镇上旧书店买的。"看什么看!
"母亲把书撕成两半,扔在地上,"去把衣服洗了,再把晚饭做了。你爸说了,
从明天起你去张婶的服装厂干活,一个月能挣一千五呢。"我的手指深深掐进掌心:"妈,
我想上高中...""上什么高中?"母亲的声音陡然提高,"你弟弟明年就小升初了,
补习班一节课就要八十,家里哪有钱供你们两个?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
早晚是别人家的人!"储藏室的门被重重摔上,我蹲下来,一片一片捡起被撕碎的书页。
眼泪砸在纸片上,晕开了上面的字迹。十五年来,
话我听了无数遍——"女孩子没用""早晚是别人家的人""应该多帮衬弟弟"...晚上,
我蹲在院子里搓洗弟弟的校服。初夏的晚风带着燥热,水盆里泛起细小的泡沫。
弟弟林强坐在门槛上,一边啃苹果一边冲我做鬼脸。"姐,听说你要去打工了?
"他吐出一块苹果皮,正好落在我刚洗好的衣服上,"给我买双新球鞋吧,
我们班王浩他姐就给买了最新款的耐克。"我沉默地捞起那块苹果皮,继续揉搓衣服。
林强撇撇嘴,把苹果核扔进水盆,溅起的水花打湿了我的前襟。"跟你说话呢!聋了啊?
"他不耐烦地踢了踢水盆。"强强!别闹了,过来吃西瓜!"母亲在屋里喊道,
声音立刻温柔了八度。林强冲我吐了吐舌头,蹦跳着进屋去了。我望着他消失在门后的背影,
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湿漉漉的校服。那天夜里,我躺在狭窄的木板床上,
听着隔壁父母商量着要给弟弟报哪个补习班。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画出一道道银色的栅栏,
像极了囚笼。一个念头在我心底疯狂生长:我要离开这里,越远越好。
服装厂的工作枯燥而疲惫。每天早晨六点,我就要站在流水线前,将裁剪好的布料缝合起来。
机器的轰鸣声震得耳膜生疼,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纤维,让我的喉咙总是发痒。
但我偷偷藏了一个笔记本,在午休时躲在厕所里背单词。
张婶发现后狠狠拧了我的耳朵:"小贱蹄子,干活不专心,看这些有什么用?
"我低着头不说话,等她走远后,才从内衣里掏出被体温焐热的笔记本——幸好没被发现。
三个月后,我用攒下的工资和平时捡废品的钱,买了一个二手手机。那是一部老旧的智能机,
屏幕有裂痕,但还能用。我在网上找到了自学考试的报名方式,开始利用一切空闲时间学习。
服装厂的姐妹们笑我痴心妄想:"林微,你一个初中毕业的丫头,还想考大学?
"我只是笑笑,继续埋头看书。她们不知道,每当夜深人静,
我躲在被窝里用手机微弱的光亮学习时,那种渴望几乎要灼穿我的心脏。两年后,
当我拿到成人自考的大专文凭时,全家人都以为我疯了。"花这些冤枉钱干什么?
"父亲把文凭扔在地上,用烟锅狠狠敲我的头,"还不如给你弟弟买双好鞋!"我没有争辩,
只是默默捡起文凭,擦去上面的灰尘。那晚,我在笔记本上写下新的目标:出国留学。
这个念头大胆得几乎可笑。我们这个小镇上,出国的人屈指可数,
更别说像我这样家境贫寒的女孩。但我已经习惯了在不可能中寻找可能。通过网上论坛,
我了解到比利国的圣微学院有为国际学生提供的奖学金项目。那是一个贵族学校,
学费高得吓人,但奖学金可以覆盖全部费用。接下来的日子,我像着了魔一样准备申请材料。
白天在服装厂干活,晚上熬夜写申请文书,清晨背英语。
我的眼睛因为长期缺乏睡眠布满血丝,手指被针线磨出了茧子,但心中的那团火却越烧越旺。
当录取通知书和全额奖学金证明寄到家里时,父亲差点把烟锅摔断了。
"你要去那种洋鬼子的地方?"他的脸涨得通红,"你知道村里人会怎么说吗?
说我们老林家闺女不检点,跑到外国去...""爸,"我第一次直视着他的眼睛,
声音颤抖却坚定,"我已经二十一岁了,可以自己做决定。
"母亲在一旁抹眼泪:"你这丫头怎么这么不懂事?你弟弟马上要考高中了,
家里正缺钱...""我不会花家里一分钱,"我攥紧通知书,"奖学金足够我生活和学习。
""放屁!"父亲暴跳如雷,"你走了,谁来照顾家里?你弟弟怎么办?
"我看着他们愤怒的脸,突然明白了:在他们眼中,我从来不是独立的个体,
只是家庭的附属品,是弟弟的垫脚石。"对不起,"我轻声说,"这一次,
我想为自己活一次。"离开的那天,只有奶奶偷偷塞给我一个护身符和五百块钱。"微微啊,
"她粗糙的手抚过我的脸,"在外面好好的,别惦记家里。
"我抱了抱这个唯一给过我温暖的老人,拖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走了。村口的老槐树下,
几个闲汉对我指指点点,说老林家闺女心野了,跑到外国去准没好事。我不在乎。
坐在开往省城的大巴上,我看着窗外熟悉的景色一点点后退,心中既有恐惧,
也有说不出的解脱。圣微学院的宏伟超出了我的想象。哥特式的尖顶建筑,
修剪得一丝不苟的草坪,穿着统一制服的学子们三三两两走过,
谈笑间流露出与生俱来的优雅与自信。我攥着二手市场买来的旧行李箱,站在校门口,
突然感到一阵眩晕。这里的一切都与我格格不入——我的衣服是过时的款式,
鞋子已经磨破了边,连说话都带着浓重的口音。"姓名?"报到处的女士扫了我一眼,
语气冷淡。"林微,Lin Wei,"我紧张地递上材料,
"我是奖学金...""知道了,"她打断我,随手扔给我一把钥匙,"D区宿舍203,
每周一领生活补助,别迟到。"我拖着行李穿过宽阔的校园,
感受着四面八方投来的好奇目光。D区是校园最边缘的一栋老楼,
住的大多是像我这样的奖学金学生。房间狭小但干净,我放下行李,长长舒了一口气。
接下来的日子,我像一只警惕的野猫,小心翼翼地维持着最低限度的存在感。
上课永远坐在最后一排,下课直奔图书馆或打工的便利店。
奖学金只够支付学费和基本生活费,我必须精打细算才能活下去。食堂的物价让我望而却步,
一份最简单的三明治也要5欧元,相当于我在国内服装厂半天的工资。
于是我在宿舍的公共厨房里支起一个小电炉,用最便宜的食材做简单的饭菜——白粥配榨菜,
炒土豆丝,偶尔买些打折的鸡肉炖汤。"你做的什么?好香啊。
"同宿舍的韩国女孩金秀贤好奇地探头。"只是些家常菜,"我有些不好意思,
"你要尝尝吗?"她接过我递去的筷子,夹了一块鸡肉,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天啊!
太好吃了!比中餐馆的还棒!"我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评价,
脸有些发热:"谢谢...只是些简单的...""不不不,"秀贤激动地说,
"你应该去参加国际学生会的厨艺展示!绝对会惊艳所有人!
"我连忙摇头:"我不太适合那种场合..."事实上,我害怕任何可能引起注意的活动。
在这里,我唯一的目的是顺利毕业,拿到居留权,开始新生活。
任何节外生枝都可能毁掉我好不容易争取来的一切。然而命运总是喜欢开玩笑。
一个普通的周四下午,我拎着装有红烧排骨的保温桶去图书馆学习,
却在一条僻静的小巷被三个黑衣人拦住了去路。"小姐,"为首的金发男子用生硬的中文说,
"我们老板想请你帮个忙。"我的心跳骤然加速,
手指紧紧攥住保温桶的提手:"我...我还要去学习...""让她走。
"一个慵懒的声音从巷口传来。我抬头看去,夕阳的余晖勾勒出一个修长的身影。
他穿着圣微的校服,却没系领带,领口随意地敞开着,露出锁骨的一小片肌肤。
棕色的头发微微卷曲,琥珀色的眼睛在阳光下像融化的蜜糖。那几个黑衣人立刻退到一边,
恭敬地低下头。少年走近几步,目光落在我手中的保温桶上。"里面是什么?"他问,
声音低沉悦耳。"是...是我自己做的饭。"我不自觉地抱紧了保温桶。他挑了挑眉,
突然伸手掀开盖子。红烧排骨的香气立刻弥漫开来,酱色的肉块上裹着晶莹的油光,
点缀着几粒白芝麻。"可以尝一块吗?"虽然是问句,但他的手指已经捏起一块送入口中。
我屏住呼吸,看着他咀嚼,吞咽,然后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亮了起来。"好吃,
"他露出一个真诚的微笑,"比我吃过的任何中餐馆都好吃。"我愣住了,
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评价。"我叫里昂,"他随意地靠在墙边,"从明天开始,
你每天给我送两顿饭,价格你定。"我本能地想拒绝,这太危险了。
眼前这个少年明显不是普通人,那些黑衣人对他的态度就像臣子对待君王。
似乎看出了我的犹豫,里昂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黑卡:"这是定金。做到你毕业为止。
"卡片在夕阳下泛着冷光,我盯着它,内心天人交战。这笔收入可以让我不再为生活费发愁,
甚至能攒下一些钱。但代价是什么?"为什么是我?"我小声问。里昂笑了,
露出一颗尖尖的虎牙:"因为你做的饭,"他指了指保温桶,"非常美味"最终,
对生存的渴望战胜了警惕。我接过那张卡片,点了点头:"好。"第二天同一时间,
我准时出现在小巷口,手里提着两个保温桶——一个装着红烧肉和米饭,
一个装着清炒时蔬和紫菜汤。里昂已经在那里等着了,今天他穿了一件深蓝色高领毛衣,
衬得肤色更加白皙。"准时是个好习惯。"他接过保温桶,嘴角微扬。
我紧张地绞着手指:"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他打开盖子,香气立刻飘散开来。
里昂深吸一口气,眼睛微微眯起:"闻起来就很棒。"他直接用手捏起一块肉放进嘴里,
细细品味后,露出满足的笑容:"比昨天的更好吃。"我松了口气,
紧绷的肩膀也放松下来:"那就好。"里昂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我:"今天的报酬。
"我接过信封,感觉厚度有些不对劲,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叠远超过我们约定金额的钞票。
"这...太多了。"我急忙想把多余的钱还给他。里昂摇摇头:"你值得这个价。而且,
"他指了指保温桶,"这些食材也不便宜吧?
"我咬了咬下唇:"其实...我买的是打折的肉和蔬菜...""那就更应该多给你了,
"里昂的语气不容拒绝,"我不喜欢占人便宜,尤其是你的。"他的目光太过直接,
让我有些不知所措。我低下头,小声说:"谢谢...那我先走了,明天见。""等等,
"里昂突然叫住我,"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我愣了一下:"林微。
""林微..."他轻声重复,像是在品味这个名字,"很适合你。"我的脸突然有些发热,
匆匆道别后快步离开了小巷。就这样,我开始每天为里昂准备两餐。他从不挑剔,
对我做的每一道菜都赞不绝口。有时候他会多聊几句,问我这道菜是怎么做的,
问中国的某个地方是什么样子的,语气里带着真诚的好奇。一个月后的某天,
我做了鱼香肉丝和麻婆豆腐。里昂尝了一口豆腐,
眼睛立刻亮了起来:"这个味道...太神奇了!又麻又辣,却让人停不下来。
"我忍不住笑了:"这是川菜的特点,麻辣鲜香。""你会做多少种中国菜?"他好奇地问。
我想了想:"大概...几十种吧。我奶奶教了我很多。""你奶奶一定是个了不起的人。
"里昂说。提到奶奶,
的眼神黯淡了一瞬:"她是家里唯一对我好的人..."里昂敏锐地察觉到了我的情绪变化,
但他没有追问,只是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有机会的话,我想尝尝你奶奶教你的所有菜。
"我抬头看他,发现他的眼神出奇的温柔,心跳突然漏了一拍。渐渐地,
里昂开始出现在我可能出现的地方。图书馆里,他会悄无声息地坐在我对面;食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