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半,便利店的自动门“叮咚”一声,有气无力地滑开,放进来一股裹着廉价香水味和浓郁酒精气的冷风。我正窝在高脚凳上,脑袋一点一点地啄着泡面桶的边缘,眼睛黏在手机屏幕上——那上面不是游戏,也不是小电影,而是《母猪的产后护理及快速增肥技术要点图文详解》。打工人的夜班,主打一个精神充实。
一股浓烈的、混杂着顶级香水味和酒精味的冷风猛地灌了进来。
“操……” 我小声骂了一句,睡意瞬间被吹跑一半,刚想抬头看看是哪位神仙大驾光临。
咚!
一张硬邦邦的玩意儿,带着点凉意,直接拍在了我面前的泡面汤里。几滴油汤溅起来,精准地落在了我那件洗得发白的T恤胸口上。
“***!” 这下彻底清醒了。我瞪着那玩意儿,心脏差点停跳。
一张黑色的卡。磨砂质感,边缘嵌着细细的金线,在便利店惨白的灯光下,低调又嚣张地闪着光。
黑卡!
这玩意儿,我只在网上那些炫富帖子里见过照片。活生生的?砸我泡面里了?
我猛地抬头。
一个女人。
个子***高!踩着双尖头细高跟,恨天高的那种,感觉那鞋跟下一秒就能捅穿便利店廉价的地板革。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套裙,衬得她腰细腿长,比例好得不像话。就是那裙子…短得有点离谱,坐下绝对要走光那种。
往上,一张脸。
啧,真绝了。
五官明艳得跟画报似的,皮肤白得晃眼。就是那双眼睛,眼尾微微上挑,眼线有点花了,晕开一点点,带着点朦胧的醉意,可眼神深处,像藏了两块冰,又冷又利,直勾勾地钉在我脸上。
气场太强了。像刚从某个高端酒会的谈判桌上下来,又像刚从盘丝洞里杀出来的女王。
她一只手撑在我面前的收银台上,指尖染着深酒红色的指甲油,衬得那手又白又长。另一只手还保持着丢卡的动作。整个人微微晃了一下,那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
“喂。” 她开口,声音有点沙哑,带着点慵懒的醉意,但咬字意外的清晰,或者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感。“帮个忙。”
我喉咙发干,咽了口唾沫,感觉泡面汤溅在胸口的地方烫得吓人。“您…您说?”
她眯了眯那双带着醉意又锐利的眼睛,身体又往前倾了倾,几乎要贴上收银台的挡板。那股混合着昂贵香水、红酒和一丝若有若无烟草的气息,霸道地钻入我的鼻腔。
“假扮我男朋友。”她红唇轻启,吐字带着点含混,但每个字都像小锤子砸在我耳膜上,“现在。”
“啥?!”我差点从高脚凳上滑下去。信息量太大,CPU直接干烧了。假扮男朋友?我?给这位看起来能把整条街买下来的黑卡御姐?这剧本是不是拿错了?
“就现在,”她不耐烦地皱了下精致的眉头,修长的手指点了点泡在黑油汤里的那张黑卡,“时薪一万。现金,现在就结。” 她补充道,语气理所当然,仿佛在菜市场买颗白菜。
“一…一万?!”我舌头打结,眼睛瞪得溜圆。心脏不争气地开始狂跳,像揣了只刚学会蹦迪的青蛙。脑子里瞬间闪过这个月花呗账单鲜红的数字,还有房东那张堪比包租婆的催租脸。一万块一小时?这他妈是天上掉金砖,还正好砸我脑门上了?
“干不干?”她没给我太多思考的时间,下巴微扬,眼神里带着点审视,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不干我找别人。”说着,作势要去捞她那泡在油汤里的宝贝黑卡。
“干!” 我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在寂静的便利店里炸开,把自己都吓了一跳。身体比脑子快,一把按住了那张卡,也顾不上上面黏糊糊的油花了。“***!老板您说,怎么演?深情款款?霸道护妻?还是温柔体贴小奶狗?您点,我都会!” 求生欲或者说是求财欲瞬间爆棚。
她似乎被我过于积极的反应噎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嫌弃,但很快被醉意掩盖。她抬手,有点不稳地揉了揉太阳穴。
“闭嘴。”她命令道,声音带着浓重的倦意,“跟上就行。”
话音刚落,便利店的玻璃门再次被粗暴地推开。两个穿着花哨西装、油头粉面的男人闯了进来,脸上堆着假惺惺的笑,眼神却像苍蝇一样黏在女人身上。
“薇薇姐!怎么跑这儿来了?我们找你好久!”其中一个梳着大背头的男人开口,声音腻得发慌,“王总还在楼上等您呢,合同细节还没敲定,您可不能走啊!”
另一个瘦高个也凑上来:“就是啊薇薇姐,这才几点?夜生活刚开始呢!走走走,回去再喝两杯,保证让您满意!”说着,那只咸猪手就要往她***的手臂上搭。
我瞬间明白了。这他妈是鸿门宴啊!职场性骚扰升级版?灌醉了想占便宜?
“薇薇姐”的眉头拧得更紧了,醉眼朦胧里闪过一丝清晰的厌恶。她身体晃了一下,下意识地往后躲,但高跟鞋踩在光滑的地板上,一个不稳,整个人就往后倒。
我离得最近,条件反射地伸手去扶。手臂刚碰到她纤细的腰肢,一股温热带着醉意的重量就压了过来,混合着香水和酒精的气息瞬间将我包围。隔着薄薄的衬衫布料,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的曲线和热度。
轰!我脑子一片空白。手僵在半空,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脸烫得能煎鸡蛋。
“哟?这谁啊?”大背头男人眯起眼,上下打量着我,眼神像在看垃圾堆里的蟑螂,“便利店小哥?薇薇姐,您这眼光…啧啧,什么时候换口味了?”
瘦高个也阴阳怪气地笑:“就是,穿得跟收破烂似的,也配碰我们薇薇姐?”
一股邪火“噌”地就窜上我天灵盖。妈的,看不起谁呢?老子现在是价值时薪一万的“影帝”!
“手拿开!”我吼了一嗓子,声音居然没抖,还挺唬人。趁着酒劲和财神爷加持的勇气,我胳膊一用力,直接把身体有些发软的女人往自己怀里带了带,让她大半重量靠在我身上。另一只手,直接指向那俩油腻男,手指差点戳到对方鼻尖上,“滚蛋!没看见我女朋友不舒服?再他妈废话一句,信不信我报警告你们性骚扰?监控可都拍着呢!”我故意朝收银台上方的摄像头努了努嘴。
那俩货明显愣了一下,估计没想到我这“便利店小哥”敢这么横。瘦高个脸上有点挂不住,还想上前。
“王德发!李大壮!”怀里的人突然开口了,声音不大,甚至还有点虚,但那股子冷飕飕的劲儿,像冰碴子掉进热油锅,瞬间把那俩货定在原地。
她从我怀里微微直起身,虽然还靠着我,但那双晕染了醉意的眼睛此刻却锐利如刀,直直地刮过那两张油腻的脸。
“合同?”她扯了扯嘴角,那弧度冰冷又嘲讽,“跟你们王总说,那项目,沈氏不投了。”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还有,明天上午十点前,我要在我的办公桌上,看到你们两个的辞职信。滚。”
最后那个“滚”字,轻飘飘的,却带着千钧之力。
大背头和瘦高个的脸,唰一下,血色褪得干干净净,比便利店的灯光还惨白。两人张着嘴,像两条离水的鱼,一个字也蹦不出来,眼神里只剩下惊恐和难以置信。他们大概怎么也想不明白,一顿灌酒的功夫,怎么就把金主爸爸得罪死了,还直接丢了饭碗?
“还不滚?”我狐假虎威地又吼了一句,感觉胸前的红领巾如果有的话更鲜艳了。
那俩货如梦初醒,屁都不敢再放一个,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转身就跑,差点在门口自己绊自己一跤。
便利店的门“叮咚”一声合上,世界瞬间清净了。
刚才还气场两米八的女王,身体猛地一软,卸了劲儿似的,整个人又重重地靠回我身上,脑袋甚至无意识地在我肩膀上蹭了一下,发出一声极轻的、带着浓浓倦意的咕哝。
“吵死了……”
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的颈侧,带着酒香和她身上独特的冷冽香气。我浑身一僵,像根被雷劈中的木头桩子,杵在原地。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蹦迪,撞得肋骨生疼。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在刷屏:***!***!这姐姐……***带劲!就是……太沉了点儿!
沉重的橡木门被推开,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外面走廊明亮的光线争先恐后地涌进来,瞬间刺破了办公室内略显压抑的昏暗。原本充斥着键盘敲击声、低语声和咖啡机嗡鸣的开放式办公区,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带着点茫然和好奇,投向门口。
我,林远,一个刚转正不到三个月、在销售部底层挣扎求生的社畜,正端着我那个印着“打工人永不为奴”的马克杯,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纠缠不清的数据线,准备去续命咖啡。这突如其来的安静让我脚步一顿,差点被自己左脚绊右脚当场表演平地摔。
什么情况?部门老大要宣布集体加薪?还是保洁阿姨终于找到了我们丢失已久的集体智商?
我也跟着众人的目光,疑惑地看向门口。
然后,我的心脏,不,我的全身器官,包括我的括约肌,都他妈集体***了!
门口站着两个人。
前面那个是人事部的张总监,平时走路带风、鼻孔看人的主儿,此刻脸上却堆满了春天般温暖的、近乎谄媚的笑容,腰弯得就差给后面那位磕一个了。
他后面那位……
一身铁灰色西装套裙,剪裁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勾勒出高挑利落的身形。同色系的高跟鞋,鞋跟尖得像能把地球戳个窟窿。长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一张……
一张我死都不会认错的脸!
线条清晰的下颌,挺直的鼻梁,还有那双眼睛——眼尾微微上挑,瞳孔颜色偏浅,此刻里面没有一丝醉意,只剩下无机质般的冰冷和审视,像扫描仪一样缓缓扫过整个办公区。
卧!槽!槽!槽!
便利店!黑卡!一万块时薪!还有……靠在我肩膀上那个又软又沉又香的“女朋友”!
大脑瞬间宕机。手里的“打工人永不为奴”马克杯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杯底和杯托发出细微又急促的“嘚嘚嘚”碰撞声,在死寂的办公室里格外刺耳。我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脸上,烫得要命,又瞬间被那双冰冷的视线冻得回流,手脚一片冰凉。
张总监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带着一种宣布圣旨般的庄严:“各位同仁!大家安静一下!给大家隆重介绍——”
他侧身,姿态恭敬得近乎卑微。
“这位,就是我们集团新任CEO,沈薇,沈总!大家欢迎!”
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带着点迟疑和震惊。我的掌声?我的手还忙着控制那个快要跳脱的马克杯呢,完全僵住了。
沈薇,沈总?CEO?!空降的集团老大?!
我脑子里一片电闪雷鸣,只剩下便利店那晚她含混的命令:“假扮我男朋友,时薪一万……”
完了。芭比Q了。
这他妈哪里是天上掉馅饼?这他妈是天上掉下个如来佛祖,还正好把我这只孙猴子压在了五行山下!还是以“男朋友”这种社死的方式!
她怎么会是老板?!她怎么能是老板?!
沈薇的目光,像精准制导的导弹,毫无预兆地,穿透人群,稳稳地落在了我身上。
那目光里没有惊讶,没有意外,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平静得……像在看一个路边的消防栓。
但就是这种平静,让我瞬间感觉被扒光了扔在聚光灯下,连灵魂都在瑟瑟发抖。她认出来了!她绝对认出来了!那双眼睛,化成灰我都认得!
我下意识地想低头,想缩进工位里,想原地变成一颗灰尘。但身体完全不听使唤,就那么僵直地站着,像个被钉在耻辱柱上的***。马克杯抖得更厉害了,“嘚嘚嘚”的声音在寂静中简直像在敲锣打鼓。
“林远。”
一个清冷、平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声音响起。
整个办公室的空气都凝固了。
我猛地一哆嗦,手里的马克杯终于不堪重负,“哐当”一声脆响,摔在了脚边的地板上。褐色的咖啡液带着泡沫,像一条丑陋的小溪,迅速蔓延开,洇湿了我的裤脚和那双穿了两年舍不得换的帆布鞋。
“啊!”我短促地惊叫了一声,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大脑彻底空白,只剩下嗡嗡的回响。我下意识地蹲下去,手忙脚乱地去捡杯子的碎片,指尖被锋利的瓷片划了一下,细微的刺痛传来。
“林远。”那个声音又响了一遍,近了一点。
我僵硬地抬起头。
沈薇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我工位旁边。那双锃亮的、能当镜子照的高跟鞋尖,距离我沾满咖啡渍的帆布鞋只有不到二十公分。居高临下。
压迫感像山一样压下来。
“到…到!沈总!”我舌头打结,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脸烫得能煎熟鸡蛋。手还保持着捡碎片的姿势,指尖沾着咖啡和一点点渗出的血丝,狼狈得像条被暴雨淋透的流浪狗。
沈薇的目光在我沾着咖啡渍的裤脚、破碎的杯子和我慌乱通红的脸上扫了一圈。那双浅色的瞳孔里,依旧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冰封的湖面。
“你负责跟进宏光的项目?”她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朵里,“下午三点,一号会议室。你来做中期汇报。”
轰隆!
又是一道惊雷直接劈在我天灵盖上!
宏光项目?那个被老大丢给我练手、实际上复杂得像一团乱麻、我熬了几个通宵才勉强弄出个框架、数据都没填全的玩意儿?让我给新老板做汇报?还是第一个?!
我感觉眼前阵阵发黑,腿肚子转筋,软得跟面条一样,全靠扶住工位隔板才没瘫下去。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沈…沈总…”我试图挣扎,声音干涩发紧,“那个项目…我…我可能还…”
“有问题?”沈薇微微挑眉,一个细微的动作,却带着千钧压力。
“没…没问题!”我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一种绝望的悲壮。有问题也得说没问题啊!除非我想现在就跟那俩被开了的油腻男作伴。
沈薇似乎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目光终于从我身上移开,转向旁边噤若寒蝉的张总监。“去我办公室。”说完,她转身,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清脆而规律的“哒、哒”声,像敲在每个人紧绷的神经上,也像踩在我脆弱的心脏上。
直到那压迫感十足的身影消失在总监办公室的门后,整个办公区才像是解除了石化魔法。但没人敢大声说话,只有一片压抑的吸气声和交头接耳的嗡嗡声。无数道目光,带着同情、好奇、幸灾乐祸,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我身上。
我扶着隔板,慢慢直起身,看着脚下一片狼藉的咖啡渍和碎瓷片,还有自己狼狈不堪的样子。
下午三点…一号会议室…新老板…宏光项目…
完了。这下真死定了。不仅社死,工作也要完蛋了。一万块时薪?那是我买命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