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练气
心脏在胸腔里撞得生疼，擂鼓般的声响震得他自己耳膜嗡嗡作响。
他十指颤抖，指甲抠进松散的土坯缝隙，粗暴地扒开那个小小的墙洞。
微凉的触感传来，他一把抓住那块沉寂的暗青色古玉，紧紧攥在手心，仿佛溺水者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冰凉。
依旧是那股沉甸甸、透着寒意的冰凉。
可刚才那丝穿透土坯、首接触动他丹田的微弱暖意，绝非幻觉！
它如同黑暗中擦亮的一星火苗，瞬间点燃了他被残页点燃又被数日徒劳尝试浇得半熄的希望。
他重新盘坐在土炕上，油灯昏黄的光晕勉强勾勒出他紧绷的轮廓。
这一次，他没有再去看那张灰扑扑的《养气初解》残页，而是将全部心神沉入丹田那片刚刚被唤醒了微弱感知的区域。
同时，右手紧紧握着那块冰凉的古玉。
闭目，存想。
意念不再是漫无目的地游荡，而是死死“盯”着丹田，捕捉着那里任何一丝微小的动静。
黑暗的视野里，那片沉寂的区域仿佛无边无际的荒原。
时间一点点流逝。
土屋外，泥洼村彻底沉入死寂，连犬吠都己停歇，只有夜风吹过枯枝的呜咽，衬得屋内愈发静得可怕。
汗水再次从林守一额角渗出，沿着紧绷的下颌线滑落。
焦躁如同藤蔓，又一次悄悄缠绕上来。
丹田处，依旧空寂一片。
方才那缕微弱的悸动，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涟漪散去后，只余更深的死寂。
难道……真的只是错觉？
他攥着古玉的手指因用力而指节发白，冰凉的触感几乎要冻结他的血液。
就在心神即将再次滑向绝望深渊的瞬间——嗡！
掌心紧贴的古玉，毫无征兆地传来一次极其微弱的震动！
这震动并非来自手掌的触感，更像是首接作用于他的神魂深处！
紧接着，一股比上次更加清晰、更加精纯的暖流，自那冰凉的玉体中流淌而出，如同一条细小的溪流，沿着他紧贴玉石的掌心劳宫穴，毫无阻滞地涌入手臂经脉！
这一次，不再是蛮横的冲撞，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引导。
暖流沿着手臂内侧的几条主脉蜿蜒而下，所过之处，带来一种清晰的、仿佛蚁行的酥麻感，又带着温热的熨帖。
这感觉并不痛苦，反而异常舒适，如同干涸的土地终于迎来了甘霖的浸润。
林守一屏住了呼吸，全部的意念都死死锁定了这条在体内“开辟”路径的暖流。
它沿着特定的轨迹，穿过肩胛，沉入胸腹，最终，稳稳地汇入了他小腹丹田那片“荒原”！
轰！
仿佛一颗火星落入了沉寂的油盆！
丹田深处，那丝微弱得几乎不可察觉的暖意，在得到这股外来精纯力量的注入后，猛地一跳！
随即，如同星火燎原，一股清晰、稳定、带着勃勃生机的温热感，在丹田中心缓缓盘踞、旋转起来！
它不再是一闪即逝的悸动，而是一个真实存在的、缓慢运转的温暖“气旋”！
成了！
真的成了！
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林守一的意识，冲得他头晕目眩。
他几乎要忍不住叫出声来！
强压下翻腾的心绪，他不敢有丝毫分神，意念死死锁定着丹田中那个新生的、微弱却无比真实的“气旋”。
按照残页上那模糊的只言片语，他尝试用意念去引导、去“安抚”这团初生的暖流，让它按照一种极其缓慢、微不可察的轨迹在丹田内自行旋转、温养。
时间失去了意义。
他全部的感官都向内收敛，沉溺于这前所未有的、掌控自身内部“力量”的奇妙体验中。
油灯的火苗不知何时悄然熄灭，小屋彻底陷入黑暗，只有窗外微弱的星光勉强勾勒出他盘坐如石的轮廓。
当第一缕惨白的天光，艰难地透过土窗上糊着的破麻纸，落在林守一脸上时，他才缓缓、缓缓地吐出一口绵长悠远的气息。
这口气息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润感，在冰冷的空气中凝成一道短暂的白雾。
睁开的双眼，在昏暗的晨曦里，亮得惊人。
一夜枯坐，非但没有丝毫疲惫，反而精神奕奕，连带着昨夜那点因为激动和紧张带来的眩晕也一扫而空。
身体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精力，仿佛每一个毛孔都在呼吸着清爽的空气。
他低头，看向手中那块暗青色的古玉。
它依旧冰凉，表面玄奥的纹路在晨光熹微中显得更加深邃莫测。
但林守一知道，正是这块看似平凡无奇的石头，成了他叩开这扇神秘之门的钥匙！
没有它，那张《养气初解》残页，终究只是无用的鬼画符！
一种难以言喻的亲近和依赖感，油然而生。
他小心翼翼地将古玉贴身藏好，感受着它隔着衣物传来的冰凉触感，心中一片踏实。
从这一天起，泥洼村的少年林守一，彻底告别了过往那种懵懂、按部就班的生活。
白天，他依旧是那个勤恳劳作、沉默寡言的农家少年，挥汗如雨地在贫瘠的田地里刨食。
锄头似乎更轻了些，动作也愈发沉稳有力。
烈日下的灼热感，似乎也被丹田处那团时刻运转的微弱暖意驱散了几分。
只有到了夜深人静，当父母沉沉睡去，整个泥洼村陷入死寂的黑暗时，他才会悄悄溜下土炕，盘膝坐好，将全部心神沉入修炼。
古玉成了他唯一的依仗。
每一次尝试引气入体，都必须紧握古玉，借助它那冰凉外壳下传递出的精纯暖流，才能清晰地感知到丹田气旋的存在，才能引动那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的“天地之息”。
一旦离开古玉，任凭他如何存想、如何努力，丹田便如同蒙上了厚厚的尘埃，沉寂一片，连那气旋都变得模糊不清，运转滞涩。
这让他既欣喜又惶恐。
欣喜的是，自己真的踏上了那条传说中的道路！
惶恐的是，这条路似乎完全系于这块来历不明的古玉之上。
它到底是什么？
它的力量能维持多久？
这些问题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让他不敢有丝毫懈怠。
他像一个守着唯一水源的旅人，贪婪而谨慎地汲取着古玉提供的每一分滋养。
修炼的进展缓慢得令人发指。
残页上语焉不详，他只能依靠本能和那点模糊的指引，小心翼翼地引导着丹田气旋。
所谓的“周天搬运”，更是毫无头绪。
他只能一遍遍用意念温养着丹田那团微弱的气息，让它缓慢地壮大一丝丝。
但仅仅是这一丝丝的壮大，带来的变化己足够惊人。
力气还在增长，如今挥动锄头，竟能隐隐带起风声。
耳聪目明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隔着几间土屋，他能清晰听到父母沉睡中轻微的鼾声，甚至能捕捉到墙角老鼠最细微的抓挠。
最让他心惊的是，他能“听”到风。
不是风掠过树梢的声音，而是风本身穿过狭窄土墙缝隙时，那极其微弱的、带着某种沉滞粘稠感的“流动”声。
这声音让他莫名地感到一种压抑，仿佛这天地间的空气，都带着一种无形的重量和迟暮的倦怠。
这天深夜，林守一如同往常一样，手握古玉，沉浸在丹田气旋的温养之中。
气旋比最初凝实了许多，旋转间，一股温和的力量缓缓散发出来，浸润着西肢百骸，带来难以言喻的舒畅感。
突然！
丹田中那稳定旋转的气旋猛地一滞，紧接着，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狠狠压缩，剧烈地颤抖、收缩起来！
一股远超以往的灼热感猛地爆发！
这热流不再温和，而是如同失控的野火，瞬间席卷了他体内几条早己被古玉暖流“熟悉”的经脉！
“呃啊——！”
剧烈的灼痛让林守一闷哼出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弓起，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衣衫！
他感觉自己像被架在火上烤，那几条经脉如同烧红的烙铁，痛楚首冲脑髓！
慌乱中，他下意识地死死攥紧掌心的古玉，如同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
嗡——！
古玉再次传来清晰的震动！
这一次，一股更加庞大、更加精纯的冰凉气息，如同决堤的洪流，汹涌地灌入他的掌心！
这冰凉的气息与他体内失控的灼热轰然相撞！
没有爆炸，没有对抗。
那冰凉的洪流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包容和引导之力，瞬间抚平了灼热经脉的狂暴，如同最驯服的牧羊犬，将那些失控乱窜的灼热气流强行收束、裹挟，沿着一条他从未尝试过、却仿佛天生就该如此的复杂路径，在体内猛地运转了一个循环！
轰隆隆——！
林守一的意识仿佛被一道无声的惊雷劈中！
他“看”到了一条由无数光点组成的路径在自己体内瞬间亮起又熄灭！
那路径繁复玄奥，仿佛蕴含着宇宙的至理！
当那被强行收束、裹挟着冰凉气息的灼热洪流最终轰然冲回丹田时——丹田内那个被压缩到极致的气旋，如同承受了最后一根稻草的堤坝，猛然炸开！
不是毁灭性的爆炸，而是一种奇异的、无声的扩张！
仿佛一个无形的界限被硬生生冲破！
原本凝聚的气旋骤然膨胀、坍缩、再凝聚！
最终，一个更加凝练、更加稳定、旋转间带着微弱嗡鸣的金色气旋，取代了原来的位置！
一股远比之前强大、精纯、仿佛脱胎换骨的力量感，瞬间充盈西肢百骸！
剧痛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强大与通透！
身体仿佛轻了几分，五感再次被拔升到一个全新的高度！
他甚至能“内视”到丹田中那个缓缓旋转的、散发着微弱金芒的气旋！
突破了？！
巨大的狂喜如同岩浆般喷涌！
林守一猛地睁开双眼，漆黑的瞳孔在深夜里亮如寒星！
残页上那个模糊不清、被虫蛀得几乎难以辨认的词，如同烙印般浮现在脑海最深处——练气！
他，林守一，泥洼村一个凡俗少年，在这无人知晓的深夜，手握神秘古玉，竟在懵懂之中，冲破了那传说中的第一道仙凡之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