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惊回·初遇劫点
微儿!
醒醒,莫不是昨夜看书又贪晚了?”
温柔而带着一丝嗔怪的声音,如同隔着层层水波传来。
沈知微猛地睁开眼!
刺目的光让她下意识地眯起,随即又被眼前的景象狠狠攫住。
头顶是熟悉的、绣着缠枝莲纹的杏子黄帐幔。
身下是柔软光滑的云锦被褥,带着阳光晒过后的暖香和淡淡的、属于她闺阁的熏香气息。
雕花的紫檀木窗棂半开着,窗外一树开得正盛的粉色海棠,花瓣随风轻旋,飘落几片在光洁的窗台上。
空气里弥漫着春日特有的、草木萌发的清新味道,还有一丝…甜腻的糕点香气?
她僵硬地转动眼珠。
梳妆台上,菱花铜镜擦得锃亮,映出她此刻的模样——乌发如云,肌肤胜雪,脸颊还带着少女独有的、健康的红晕。
身上穿着的是她最喜欢的雨过天青色软罗襦裙,袖口用银线细细绣着几枝清雅的玉兰。
没有黑暗。
没有腐臭。
没有冰冷的石壁。
没有蚀骨的剧痛。
没有……满嘴的、绝望的腥甜。
她颤抖着,缓缓抬起自己的手。
手指纤细白皙,指甲圆润泛着健康的粉色,没有污垢,没有伤痕,更没有因长期被锁链束缚留下的青紫淤痕。
这不是梦?
那撕心裂肺的痛苦,那刻骨铭心的仇恨,那爹娘滚落的人头,那灌入喉中的毒药……难道只是一场漫长而恐怖的噩梦?
“微儿?”
母亲苏清岚担忧的声音再次响起,一只温暖柔软的手轻轻覆上她的额头,“可是身子不适?
脸色这般白。”
那只手带来的温暖触感如此真实,瞬间击碎了沈知微最后一丝恍惚。
不是梦!
那深入骨髓的痛,那焚尽灵魂的恨,绝不是梦能给予的!
她回来了!
她沈知微,在被至亲背叛、家破人亡、受尽折磨咬舌自尽之后,竟真的……回来了!
巨大的、劫后余生的狂喜如同海啸般瞬间冲垮了她的心神,几乎让她窒息。
她想放声大哭,想扑进母亲怀里,感受这失而复得的温暖。
然而,紧随狂喜之后汹涌而至的,是比地狱业火更炽烈、更冰冷的滔天恨意!
沈知婉!
赵弈!
这两个名字如同淬毒的尖刀,狠狠剜着她的心脏!
“娘……”她艰难地开口,声音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和沙哑,一把紧紧抓住了母亲的手,仿佛溺水之人抓住唯一的浮木。
那温热的触感是如此真实,如此珍贵,让她几乎落下泪来。
“怎么了这是?”
苏清岚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和眼中浓烈得化不开的情绪吓了一跳,反手更紧地握住她冰凉的手,“手怎么这样冷?
春寒料峭,定是夜里着凉了。
快起来喝碗热热的姜枣茶,今日英国公府的海棠春宴可不能迟了。”
海棠春宴!
这西个字如同惊雷,在沈知微脑中轰然炸响!
所有的记忆碎片瞬间归位,清晰地指向一个残酷的事实——她重生回到了命运彻底转折的那一天!
永定十七年,三月初九!
正是在今日这场英国公府的海棠春宴上,她第一次遇见了那个温润如玉、风度翩翩的新科探花郎,赵弈!
也正是从这一天起,她一步步踏入了那对豺狼兄妹精心编织的、万劫不复的罗网!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首冲天灵盖,让她如坠冰窟,浑身血液都似乎凝固了。
前一刻还在为重回母亲身边而狂喜的心,瞬间被巨大的恐惧和灭顶的危机感攥紧!
不!
绝对不行!
她不能再见到赵弈!
绝不能重蹈覆辙!
“娘!”
沈知微猛地坐起身,动作快得让苏清岚都惊了一下,“我…我头疼得厉害!
浑身发冷,这春宴…我…我不去了!”
她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慌乱和后怕,脸色煞白,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冷汗,全然不似作伪。
苏清岚看着她惨白的脸和眼中真切的惊惶,心疼不己,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春宴:“好好好,不去不去!
娘这就让人去回话。
你躺着,娘让厨房把姜枣茶送来,再请个大夫瞧瞧……不!
不用大夫!”
沈知微急促地打断,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连忙缓了缓语气,勉强挤出一个虚弱的笑容,“许是昨夜没睡好,又吹了风,躺躺就好。
娘,您别担心。”
她紧紧攥着母亲的手,汲取着那支撑她不会再次崩溃的力量。
苏清岚见她坚持,又摸了摸她额头确实不烫,只得细细叮嘱一番,又亲自替她掖好被角,才忧心忡忡地离开,去处理回绝春宴的事宜。
房门轻轻合上。
当房间里只剩下沈知微一人时,她强撑的镇定瞬间崩塌。
她猛地掀开锦被,赤着脚冲到那面菱花铜镜前,死死盯着镜中的自己。
镜中的少女,眉目如画,眼神却不再是前世此刻的清澈懵懂。
那眼底深处,翻涌着刻骨的仇恨、劫后余生的惊悸,以及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冰冷决绝。
像一头刚刚挣脱陷阱、浑身浴血却亮出了獠牙的幼兽。
她回来了。
带着前世被碾碎成泥的尊严。
带着父母血染刑场的滔天冤屈。
带着被毒药日夜侵蚀、被锁链禁锢的蚀骨记忆。
带着……焚尽一切仇雠的烈焰!
沈知微缓缓抬起手,指尖冰冷,用力地、一点一点地抚过自己光滑细腻的脖颈。
那里,仿佛还残留着被赵弈强行灌入毒药时的灼痛,残留着咬断舌根时喷涌而出的滚烫血液。
指尖下温热的、跳动的脉搏,清晰地告诉她,她还活着。
真好。
镜中少女的唇角,极其缓慢地、极其僵硬地向上弯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那不是笑,那是从地狱血池里爬出来的恶鬼,在向人间宣告——我回来了。
这一次,沈知婉,赵弈,你们欠我沈家的血债,该用命来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