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言怀揣着激动、忐忑、以及一丝恍若梦中的不真实感,跟随着一位引路的内门师兄,踏上了通往静云峰的“渡云桥”。
渡云桥并非实体,而是由纯粹的灵气凝聚而成,横跨于万丈云海之上,连接着主峰与那座独立于诸峰之外的孤高之峰——静云峰。
桥身晶莹剔透,行走其上,如踏云端,下方是翻滚的无尽云涛,罡风呼啸,令人心旌摇曳。
静云峰,流云仙宗掌门居所,地位超然。
它并非最高,也非最大,却有一种遗世独立的孤绝气质。
整座山峰如同一柄倒插云霄的玉簪,峰顶被终年不散的乳白色灵雾温柔地包裹着,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踏上峰顶,一股清冽纯净到极致的灵气扑面而来,带着丝丝缕缕的寒意和淡淡的、仿佛冰雪初融般的草木冷香。
峰顶面积不大,景致也极为简单:几间以千年紫灵竹搭建而成的古朴雅舍,疏落有致地分布;一泓深不见底、寒气森森、水色幽蓝的寒潭,潭边凝结着永不融化的薄霜;一片小小的药圃,里面稀疏地生长着几株柯言叫不出名字、却散发着莹莹宝光的灵植;此外便是大片光滑如镜的玉石平台。
云雾在脚下流淌,仿佛置身仙境,清冷的月辉毫无阻碍地洒落,将竹舍、寒潭、药圃都镀上了一层流动的、冰冷的银霜。
这里美得令人窒息,却也美得孤寂冷清,如同它的主人,超然物外,不染尘埃。
引路的师兄将他带到最边缘、也最靠近悬崖的一间竹舍前。
竹舍明显有些年头了,竹节泛着深沉的紫褐色,结构简单,只有一室一厅,陈设更是简陋到极致,仅有一张竹床、一张竹桌、一把竹椅。
与主峰那些雕梁画栋的弟子居所相比,这里简首称得上寒酸。
“柯师弟,此处便是你的居所。”
引路师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恭敬,毕竟能被掌门亲收,前途难料。
“掌门吩咐了,峰上规矩不多,但有几处禁地万万不可擅闯,切记切记。”
他着重指了指后山方向那片被更浓雾气笼罩、隐隐透着阵法波动的幽深竹林,以及寒潭中心那不断翻滚着冰蓝色气泡、寒气最为凛冽的区域。
“尤其是这两处,擅入者…后果自负。”
说完,便恭敬地行礼告退。
偌大的峰顶,瞬间只剩下柯言一人。
山风穿过竹林,发出沙沙的低语,寒潭水波轻漾,带着刺骨的寒意。
这里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他深吸一口气,那清冽的灵气涌入肺腑,带着冰冷的触感,让他精神一振。
这里很美,却美得让人心底发凉,如同一个被世界遗忘的角落。
他推开吱呀作响的竹门,走进属于自己的小屋。
屋内弥漫着淡淡的竹香和陈旧的尘埃气息。
他抚摸着冰凉的竹床,心中百感交集。
从流落街头的乞儿,到仙宗掌门的亲传弟子,这巨大的转变让他如在梦中。
不多时,一阵极轻微的、如同流云掠过水面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柯言心有所感,连忙整理衣袍,快步走出竹舍。
月华如水,静静流淌。
小径尽头,罗欣怡的身影翩然而至。
依旧是那身纤尘不染的月白流仙裙,清冷的月辉仿佛为她披上了一层朦胧的光纱,更显飘渺出尘。
她如同月宫仙子,踏着满地清霜而来,不带一丝烟火气。
“师尊!”
柯言压下心中的激动,深深躬身行礼,姿态恭敬至极。
罗欣怡微微颔首,目光掠过他身后那间简陋的竹舍,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仿佛只是看到一件无关紧要的物件。
她伸出素手,掌心向上。
一枚婴儿巴掌大小、通体温润细腻、触手生温的白玉令牌,以及一卷以不知名银色丝线捆扎、散发着古朴沧桑气息的青色书册,凭空出现,缓缓飘落到柯言面前。
“此乃你身份玉牌,凭此可自由出入静云峰,亦可通行宗门藏书阁、丹房、器殿等基础区域。
内蕴一丝我的印记,遇险可示警,但仅限一次,慎用。”
她的声音在寂静的峰顶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清冷,如同冰珠落玉盘。
“这卷《流云引气诀》,乃我流云仙宗根基心法,亦是入门之始。
需用心体悟,勤加研习,不得懈怠。”
她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了柯言,望向远处翻涌的云海:“静云峰上,以静修为要。
无事莫要喧哗,亦莫要随意打扰他人。”
她特意在“他人”二字上略作停顿,显然这峰顶除了他俩,并无第三人。
“每日卯时初刻(清晨五点),于寒潭畔自行修炼,引气吐纳,感应天地。
若有疑难不解之处…”她清冷的眸光终于落回柯言身上,带着一种俯瞰般的疏离,“…可待我出关时再问。”
交代完毕,她甚至没有询问柯言是否明白,也没有丝毫寒暄之意。
身影便如同融入月光中的一缕轻烟,无声无息地消散在柯言的视线里,只留下一缕若有似无的清冷幽香,在冰冷的空气中缓缓飘散。
柯言捧着那枚温润的玉牌和沉甸甸的书卷,怔怔地站在原地,望着师尊消失的方向许久。
玉牌上传来微凉的触感,书卷则散发着淡淡的墨香与灵气。
师尊就像这峰顶的月光,清冷、高洁、遥不可及,却又在他最绝望的时刻,给了他一个无法想象的未来。
他握紧了手中的玉牌,感受着上面那丝若有似无的清冷气息,如同抓住了唯一的依靠。
心中那点初入仙门的茫然被一股强烈的决心取代:无论如何,一定要拼命修炼!
绝不辜负这份逆天的机缘,更不能让那如明月般的师尊失望!
他转身走进简陋的竹舍,轻轻关上吱呀作响的竹门。
屋内没有烛火,只有清冷的月辉透过窗棂洒落一地银霜。
他盘膝坐在冰凉的竹床上,小心翼翼地解开银色丝线,借着月光,翻开了《流云引气诀》那泛黄的、仿佛承载着无尽岁月的第一页。
一个个玄奥古朴的文字映入眼帘,如同为他开启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夜,还很长。
静云峰上,唯有少年专注的呼吸声与翻动书页的沙沙声,融入这无边寂静的月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