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等着瞧
林鑫的指节在身侧绷得发白。
2005 年的五十块,够他在学校食堂吃五天,够给父亲买两盒最便宜的止咳糖浆。
前世的他遇到这种事,要么像丧家犬似的逃窜,要么就掏出皱巴巴的纸币求饶,可此刻胸腔里翻涌的不是恐惧,是十年社会打磨,藏的压抑的戾气。
“我再说一次,我没钱。”
他盯着军哥的眼睛,声音生硬的吓人。
汽车销售那些年,他见多了这种仗着人多势众耍横的主儿,对付他们的诀窍从来不是退让。
张军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缓慢靠近,又突然抬脚踹向林鑫的肚子。
“没钱?”
他的球鞋带着风声扫过来,“没钱,你装***?”
林鑫早就知道不能善了,所以早有防备。
在 4S 店他碰到过各种要求客户,其中就有演示紧急避险,所以他练过三百次以上的侧滑步。
此刻他腰身一拧,像条泥鳅般滑到张军身侧,同时攥住对方的脚踝往回一带。
张军重心顿失,脸朝下砸在满是污垢的瓷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后脑勺磕在水管上,疼得他嗷地叫出声。
李哲吓得烟都掉了,伸手就去抓林鑫的衣领。
林鑫反手扣住他的手腕,顺着他前冲的力道往旁边一送。
这招是当年跟汽修工学的卸力技巧,李哲整个人撞在小便池的隔板上,发出哗啦啦的巨响。
“还打吗?”
林鑫掸了掸校服上的褶皱,袖口沾了块黑渍。
他看着蜷缩在地上的张军,这人两年后会因为聚众斗殴打断别人的腿,在牢里蹲了五年,出来后成了瘸子,在菜市场帮人卸菜度日,当然,这些都是同学聚会别人告诉他的,他做销售哪有心情八卦这些。
张军捂着后脑勺爬起来,血珠顺着发际线往下淌。
“你TM给我等着,” 他恶狠狠地抹了把脸,血混着鼻涕糊在嘴角,“今晚放学,白云区公园后门,我不废了你劳资跟你姓!”
林鑫没应声,转身掏出截卫生纸擦手。
厕所窗外的风卷着雨丝打在玻璃上,噼啪作响。
他知道张军说得出做得到,前世的自己就是在那个公园被他们堵着打了顿狠的,额头上留的疤到三十岁还清晰可见。
但现在不同了。
他走到水池边拧开水龙头,冷水冲在脸上激得太阳穴突突首跳。
镜子里映出张十八岁的脸,下巴上刚冒出青色的胡茬,眼神却比同龄人沉了太多。
“劳资等你。”
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无声地说。
推开厕所门时,上课铃刚响到第二遍。
走廊里空荡荡的,只有他的脚步声在回荡。
刚拐过楼梯口,就看见沐晓晨缩着脖子从拐角跑出来,书包带子歪在一边,差点撞进他怀里。
“对、对不起!”
沐晓晨吓得脸都白了,手里的习题册散落一地。
他慌忙去捡,手指抖得厉害,“我、我不是故意看的……”林鑫弯腰帮他拾册子,发现最上面那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的封面都磨卷了边。
沐晓晨是班里的尖子生,眼镜片厚得像啤酒瓶底,前世总被差生们抢作业抄,却从来不敢作声。
“没事。”
林鑫把册子递给他,指尖触到对方冰凉的手指。
沐晓晨的脸涨得通红,嘴唇翕动了半天:“他们…… 他们没打你吧?
我刚才想喊老师,但是……没事。”
林鑫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往教室走。
身后传来沐晓晨细若蚊蚋的道歉声。
推开教室门的瞬间,所有声音都戛然而止。
三十多双眼睛齐刷刷地射过来,有好奇,有鄙夷,还有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后排几个男生交头接耳,手指在胸前比划着下流的动作,引得一阵压抑的哄笑。
林鑫走到最后排的座位,刚要坐下,就听见崔潇潇尖细的嗓音划破寂静:“某些人脸皮可真厚,耍流氓被抓现行,还敢跟老师叫板。”
她把下巴抬得老高,马尾辫随着摇头的动作甩来甩去,“现在又去招惹小混混,怎么没死在厕所里呢?”
余默猛地拽了拽她的胳膊,眉头拧成个疙瘩:“潇潇!
别说了!”
“我说错了吗?”
崔潇潇甩开她的手,声音反而拔高了八度,“上课摸女生,下课当混混,这种***就该让我爸抓去劳改!”
这话在班里说过不止十遍,每次都能换来一片噤声。
林鑫的钢笔 “啪” 地拍在桌子上。
他盯着崔潇潇那张写满得意的脸,突然想起十年后同学聚会,有人说她爹因为收受贿赂被***,她嫁给个暴发户,不到三十就胖得走样,联想到这些,他就不想跟这种小屁孩一般计较。
“我没有摸她,” 林鑫的声音不高,却让喧闹的教室瞬间安静,“你可以让余默自己说。”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余默身上。
她的脸颊红得像熟透的苹果,双手紧紧攥着衣角,半晌才细若蚊吟地说:“其实…… 林鑫不是故意的。”
“你看看你看看!”
崔潇潇立刻跳起来,指着余默的鼻子,“就是你太老实,才会被这种人欺负!”
“够了!”
讲台上传来惊堂木般的拍桌声。
语文老师秦夏把教案摔在讲台上,金丝眼镜滑到鼻尖,露出镜片后那双严厉的眼睛。
“还有三个月高考,你们想翻天吗?”
她的目光像探照灯似的扫过教室,最后落在林鑫身上,“尤其是你,林鑫!
上课睡觉,顶撞老师,现在还在课堂上喧哗,你就不想上大学了?”
林鑫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他首视着秦夏,五年汽车销售练就的谈判气场在此刻爆发:“秦老师,我想请教您,我哪里喧哗了?”
秦夏愣住了。
这个常年在及格线徘徊的差生,从来都是被训斥时低着头,今天却像换了个人。
她张了张嘴,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讲台下的学生们也惊呆了,连呼吸都放轻了许多。
“崔潇潇同学在课堂上人身攻击,” 林鑫的声音平稳有力,“您不制止。
我为自己辩解两句,就是喧哗?”
他向前走了两步,“还是说,因为她每次周考都排年级前十,我总是倒数,就活该被骂?”
秦夏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她教了二十年书,还没被学生这样诘问过。
手指着门口,半天憋出一句:“你、你出去!”
林鑫却笑了。
他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说的话:“人这一辈子,争输赢没用,争口气就够了。”
他弯腰拿起掉在地上的课本,对着秦夏鞠了一躬:“对不起老师,是我冲动了。”
回到座位时,他听见崔潇潇在小声嘀咕:“装什么装,周考还不是三西百分,迟早滚出重点班。”
林鑫翻开数学课本,上面的函数图像像天书般陌生。
但他的指尖抚过泛黄的纸页时,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
前世的他就是因为这次周考失利,彻底放弃了学习,最终只考上三本。
但现在,他看着窗外渐渐放晴的天空,心里燃起一簇火苗。
“等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