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小了些,只余细碎的雪沫子飘着,像极了江妤念塞给她的那张纸条上抖落的纸屑——上面“东门老槐树”五个字,被她摩挲得边角发卷。
“小姐,真要去吗?”
春桃举着灯笼,手冻得通红,“相爷刚睡下,要是发现您不在……爹不会怪我的。”
温清染系紧玄色斗篷的带子,将玄铁剑斜挎在背上,“他明早看到我留的信,就知道我不是胡闹。”
信里她没说要逃婚,只说去寻青霄宗的故人,让父亲宽心。
两人刚溜出后角门,就见巷口立着个熟悉的身影。
江妤念穿着身利落的劲装,怀里揣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见了温清染,眼睛一亮:“我就知道你敢来!”
她身后还拴着两匹神骏的黑马,正是她哥从北境带回的战马。
“你哥没发现?”
温清染打量着她。
“他?
正忙着跟兵部的人对账呢。”
江妤念拍了拍马鞍,“我留了封信,说去城外别院散心,他一时半会儿查不到。”
她说着从包袱里掏出个油纸包,“给,刚从厨房摸的肉干,路上吃。”
温清染接过油纸包,指尖触到她手背上的薄茧——那是常年握鞭练箭磨出来的,像极了她自己掌心的剑茧。
两个姑娘相视一笑,翻身上马的动作竟有几分默契的利落。
“去哪儿?”
温清染勒住缰绳。
“先出城门再说。”
江妤念一甩马鞭,黑马“希聿”一声跃起,“我听我哥说,青霄宗在云台山,咱们往南走准没错。
到了那儿,管他什么摄政王、靖王,谁也管不着咱们!”
马蹄踏碎积雪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温清染跟在她身后,望着前面那抹飒爽的背影,忽然觉得这荒唐的逃婚计划,竟生出几分破釜沉舟的豪气。
她们没注意到,街角的茶肆二楼,沈烨正临窗而立。
秦峰捧着件狐裘斗篷,低声道:“王爷,要追吗?
这两位小姐怕是要跑出城去。”
沈烨望着那两道渐渐远去的身影,指尖叩在窗棂上,发出轻响。
他其实傍晚就来了温府附近,原想找机会见温清染一面,却在墙角撞见江妤念翻墙递纸条的一幕。
“不必追。”
他忽然道,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让秦山带些人手,远远跟着。
别露面,只护着她们别出意外。”
秦峰愣了愣:“王爷是怕……太后的人?”
“太后暂时不会动她们。”
沈烨转身拿起那件狐裘,指尖拂过柔软的皮毛,“但京郊的山匪,还有些想借‘逃婚’做文章的人,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他顿了顿,补充道,“尤其看好温小姐,她身上有青霄宗的信物,别让人抢了去。”
秦峰领命而去,沈烨却重新望向城门方向。
他想起白日里温庭玉来访时的模样,那老狐狸看似在抱怨圣旨荒唐,实则话里话外都在打听云台山的路况,眼底的担忧藏都藏不住——怕是这逃婚,本就有温相默许的成分。
而此时的靖王府,赵珩正对着一张京城地图唉声叹气。
侍卫进来禀报,说看见昭华公主与温小姐骑马出了东门,像是往南去了。
“往南?”
赵珩猛地拍了下桌子,“那不是去云台山的方向吗?
这俩丫头疯了?
山匪都敢拦官差,她们俩……”他话没说完就抓起披风往外冲,“备马!
去追!”
侍卫忙拦他:“殿下,夜深了,要不天亮再……天亮?”
赵珩瞪了他一眼,“等天亮,她们说不定被山匪绑去当压寨夫人了!”
他虽怕江妤念的鞭子,却也知道这丫头看着泼辣,实则没怎么出过远门,温清染更是连府门都少出,俩姑娘结伴往山里跑,简首是羊入虎口。
黑马疾驰在雪夜里,赵珩心里把江妤念骂了千百遍,鞭梢却挥得更急了。
他想起小时候在围场,江妤念为了护他,被发狂的野猪追得摔断了腿,那时她咬着牙不哭,只说“赵珩你真没用”。
“这次换我护着你吧。”
他低声对自己说,马蹄溅起的雪沫子打在脸上,竟不觉得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