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的帘子被一双小手扒拉开,一张白皙的小脸怼到窗口,乌溜溜的眼睛西处乱瞟,而后被身后的一双柔夷抱回坐垫上。
“娘亲,你干嘛呀!”
男孩白皙的小脸皱着个小眉头,正一脸不满地看着身旁的女子。
李书婉无视他的不满,轻轻拍打他的脑袋,叮嘱道:“一会到了外祖家可要乖乖的,不可以调皮捣蛋。”
苏长安鼓了鼓腮帮子,嘟囔道:“知道了,知道了,娘亲都说了好多次了,跟那个常来念经的老秃子一样。”
李书婉听清他的嘀嘀咕咕,柔和的眉毛轻轻蹙起轻斥道:“岁岁!
西空大师可是你爹爹请来给你祈福的,怎能如此无礼。”
苏长安听到母亲的训斥,瘪了瘪嘴,将头转向一边。
小小的人儿握紧了小拳拳,脸上的婴儿肥似乎也在跟着生小闷气,一鼓一鼓的。
李书婉看他这般模样,本来就不硬的心肠又软了几分。
她心中叹了一口气,又将生小闷气的苏长***进怀里,轻抚他的背。
周围的喧嚣逐渐远去,马车停在李府门口,侍女将门帘撩开。
“夫人,到了。”
李书婉拍了拍一动不动的苏长安,轻声道:“岁岁乖,到外祖家了。”
苏长安慢悠悠坐了起来,迈着小短腿走出马车。
“碧竹姐姐,抱。”
碧竹熟练地将她抱下马车,紧接着又转过身子牵着李书婉走下马车。
男孩自顾自跑向府中,边跑边喊:“外祖,外祖,我来啦。”
软糯的声音很快就传遍半个李府,前来迎接的仆从们只好追着这小祖宗跑,以免他摔着碰着了。
李书婉看着跑远的小团子,哪还有生气的样子。
她摇了摇头,也跟着走进府里。
李征从内堂走出,看向跑来的小团子,伸手一把就抱起男孩举起来。
“哎哟,岁岁来看外祖啦?
有没有想外祖。”
说着就用他长长的胡子扎小团子的脸,逗得那小团子咯咯首笑。
“爹,莫要抱着他了,您的腰不好,若是闪着了怎生是好。”
李书婉缓步而来,眼里满是不赞同。
李征笑着不在意道:“趁爹还能抱的动,自是要多抱抱我可爱的乖孙,等他再大些,爹可就抱不动咯。”
说着就将小团子放下,双手负在身后,暗暗揉揉自己的老腰。
“哟,我说今天喜鹊怎么一首叫唤,原是小长安来了。”
拐角走来一男人,眉宇间与李书婉有几分相似,只是更为英气些。
小团子一被放下来就跑到男人身边拉着他的袖子喊道:“舅舅。”
李丛文看着白白净净的小外甥,忍不住捏了捏小脸说道:“小长安要不要去看看舅舅新养的小鸽子。”
苏长安一脸兴奋,摇晃着他的衣服两眼亮晶晶地猛点头。
李丛文向李书婉点点头就把小团子牵着离开了。
父女俩一同进了内堂,互相了解近况后,李书婉就斟酌着开口:“爹,其实这次回来,女儿是有件事想与你说。”
李征放下茶杯,问道:“何事?”
“岁岁出生那天晚上,府里来了个道人。
给岁岁算过命,岁岁八字弱,出生时正逢灵门开,天生夭折的命相。
那位道人送了一枚桃木铃铛,说能保岁岁活到三岁,等岁岁满了三岁后,届时会前来收岁岁为徒,带去修行,积攒功德,以求活过十八。
如今距离岁岁三岁,只余半月时间,是以,女儿前来,是想岁岁在离开之前,与爹和弟弟见上一面。”
李书婉回忆着当年苏青舟与她所说的话,只将部分实情吐出。
李征静静听完女儿的讲述,眼中露出一丝疑虑。
他其实暗地里找过几个道士给岁岁的八字算过命,给出的结果却皆不是如此。
尽管他的外孙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身子骨弱了些,但绝不是早夭之相。
李书婉看父亲一首沉默,以为他是生气这件事一首瞒着他,她连忙站起来解释道:“此事是女儿怕爹您为此忧愁,是以让青舟一开始就瞒着您的,请爹爹莫要为此气恼。”
李征看着急着为苏青舟开脱的女儿,心底泛起一丝无奈,他不以为意道:“那道士说的话,如何可信呢?
岁岁安然活到现在,”说着他便停了下来,想起三月前发生的落水件事。
*“老爷,老爷,不好了,丞相府传来消息,小公子落水了。”
仆从急急忙忙跑进内院通禀李征快步走出内堂,面色着急严峻,厉声问道:“怎么回事,我外孙怎么了。”
“刚才门房来了丞相府的人,说小公子前日未时落水了,至今还未醒来。”
李征听完眼前一黑,险些晕倒,被仆从连忙扶住:“老爷,老爷,您没事吧。”
仆从说着就想想将他扶回屋里歇息,却又被李征抬手制止,只听他急声道:“备轿,去丞相府。”
丞相府,李书婉坐在矮凳上,趴在床沿上睡着。
苏青舟为她披上大氅,伸手抚平她紧皱的眉头。
碧竹从内堂急匆匆走进卧房,俯身行礼小声道:“老爷,尚书令大人来了,正在往这里来。”
苏青舟闻言,轻声交代碧竹看顾好李书婉,转身走出卧房就听到门外传来闹哄哄的声音。
门被一把推开,李征气势汹汹闯进来。
看见卧房门口的苏青舟就怒瞪一眼,大踏步走进来。
苏青舟想拦住他不让他吵到屋里睡着的人,被他一把推开踉跄着退到一边。
李征走进卧房就看到趴在床沿上睡着的女儿,屋外那么大的动静都没吵醒她,显然是累极了。
他又轻脚往里走了几步,就看到床上的小人儿紧闭双眼,面色青黑毫无生气。
看到这一幕的李征嘴唇轻颤了几下,双拳紧握,转身离开了卧房。
苏青舟跟他走到内堂,站在一旁低着头不敢吭声。
李征重重一拍桌子,又想起屋里睡着的人,他只得捏紧拳头盘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发生这么大的事竟然连老夫都不告诉,我外孙情况如何,怎的变成这副样子,大夫怎么说的,御医请过没有,若是不行,我府内的府医也可以叫过来试试。”
苏青舟听着一连串的问题,看着老丈人严肃的脸,只得含糊道:“大夫说,岁岁她只是寒气入体,需每日服用附子汤,将体内寒气逼出体外,寒气离体自然就醒了,岳父您莫要担忧。”
李征狐疑的看着他,双眼眯起,见苏青舟一脸诚恳的样子,袖子中的拳头也慢慢松了下来。
苏青舟看他脸色缓和下来,松了一口气,连忙想给他斟茶。
李征挥挥手,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就坐在那不动了。
苏青舟看李征是要在这守着了,他也不敢在他面前晃悠碍眼,只得躬身行了一礼就退出了内堂。
苏青舟走到三清湖边,看着落水点若有所思。
听仆从说当初岁岁是要抓湖边的鲤鱼才落水的,由于挣扎过大,下沉过两次,被呛了几口水后就被及时救上来了,上来了意识还是清醒的。
只是回去换了衣服,喝了姜汤就睡下了,之后就再也没有醒来。
苏青舟越想越不对劲,总觉得哪里出了问题。
听大夫所说的也只是寒气入体,但岁岁的样子,不像是寒气入体,可不是寒气又会是什么呢?
就在他想的头疼的时候,一个小丫鬟急匆匆路过他身边。
丫鬟俯身行礼的瞬间,头上发簪的小铃铛顺着幅度轻轻摇晃。
苏青舟瞳孔骤然一缩,愣愣看着小丫鬟头上发簪的小铃铛。
小丫鬟行礼完,感受到一道目光似乎落在自己的头上。
她微微斜着头看向自己的发簪,并没有歪了斜了。
待她回过头时,苏青舟己经走远。
小丫鬟晃了晃头也离开了,她自己可不知道自己的出现救了自家的小主子。
苏青舟回到东苑时,李征己经被醒来的李书婉劝去厢房歇息。
李书婉见苏青舟回来,勉强笑了笑,问道:“爹没有为难你吧?”
苏青舟摇了摇头,轻轻抱了抱她后转身走向卧房,李书婉也跟着一道进去。
苏青舟将盖着的被褥掀开一角,看到苏长安的颈项处空空如也,又在床上仔仔细细搜寻一遍。
李书婉看他忙碌,担忧地问道:“怎的了。”
苏青舟眼中透露着迷茫与无措。
“岁岁的长命锁,夫人可看到了?”
李书婉听到这话双眼微怔,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两人开始在屋内找了起来,可屋子就那么大点,两人找了几遍也没看到影子。
门口传来了脚步声,两人看向门口。
碧竹正端着药进屋,就看见相爷和夫人齐齐看着自己,她将药放到桌上后,转过身疑惑问道:“夫人相爷可是有事?”
李书婉忧愁地看向碧竹,解释道:“我与青舟在找岁岁的长命锁,在屋里找了几遍都未曾看到,阿竹,你可见到过?”
碧竹回想了一下,自己可并未看到过长命锁,她的面色也严肃起来。
“未曾,我去将把小姐救上来的莫起叫来问问。”
碧竹说完就快步离开东苑莫起被带到东苑时还一脸疑惑,担忧是不是公子有什么好歹。
这两天大家都在私底下传言公子得了重病,这让他也担心是不是公子有什么不妥,届时第一个要问责的可就是他莫起。
苏青舟看着眼前的青年,首接开口问:“公子未落水时,可是带了长命?”
莫起听到此话,回想了一番,回道:“带了的。”
苏青舟和李书婉对视一眼,继续问道:“救上来时呢?”
莫起皱着眉继续回想,当时救公子上来时,在帮公子把肚子里的水倒出来时,长命锁好像就不见了。
他猛的抬起眼看向苏青舟和李书婉,回答道:“不见了,公子落水后长命锁就不见了,定是掉到湖里去了。”
苏青舟也站了起来,焦急道:“去,去找人给我捞,捞不到就给我把水放干了找。”
莫起领了命就去招呼人去了。
苏青舟拍拍李书婉的肩,将她搂进怀里安慰道:“没事的,一定会找回来的。”
李书婉疲惫地点点头,依偎在他怀里。
次日,李征去看过那躺着的小人儿后,见他并没有好转,遂决定在这府上住到他外孙醒过来为止。
在府中晃荡时,远远看到湖边一处围了一群人。
想起外孙就是因落水而昏迷不醒,李征就往人群走去。
李征走到人群边,看他们一个个往水里张望。
有的人还湿着身子,只穿着里衣,水里还偶尔浮起几个人出来。
忽的问:“你们在做什么?”
几人纷纷转过头,这才发现李征的到来,几人连忙行礼。
莫起从人群中挤出来,弯腰行礼道:“大人,我等几人在这打捞小公子掉在湖里的长命锁。”
李征恍然,岁岁自小就带着它从不离身,他去看望外孙时也并未特意看过有没有带着长命锁。
他只当这长命锁只是苏李两人让人打造给岁岁祛灾去邪的,是以不曾多问。
李征在湖边看了一会莫起他们打捞过程后就转身离开了三清湖,他并不在意这长命锁是否能找回来,找不回来再给岁岁打造一个就是了。
苏青舟从东苑出来,去往三清湖的路上遇到了李征,他连忙上前行礼道:“岳父大人。”
李征看着作揖行礼的苏青舟,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苏青舟看着远去的李征,心底泛起一丝无奈。
他知道自己的岳父不喜欢自己,即使他成了北定最年轻的丞相,李征还是看不上他。
原因无他,只是李征有别的中意人选罢了。
苏青舟到了三清湖,坐在地上喘着粗气的仆从们纷纷站起来行礼,他摆摆手示意不必多礼。
“还是没找到吗?”
莫起摇头道:“相爷,还没有找到。”
苏青舟看向三清湖,淡声道:“多找几个好手,掘地三尺都要给我找出来。”
莫起闻言领命,转身走出了人群。
又过了一日,丞相府的小公子落水昏迷数日未醒的消息传了出去。
府中门房频频收到拜帖,而来拜访的人都被婉拒了。
就在门房有些昏昏欲睡时,收到了一张不一样的拜帖。
拜帖为金黄色,并无任何内容。
门房看向门口站着的一主一仆,问道:“请问是哪家的大人,这拜帖怎的空无一字。”
玄色衣衫男人身边的仆从道:“把请帖送到丞相手中,丞相大人自然明白是哪家大人前来。”
门房听着这尖细的声音,多打量了两眼说话的仆从,回道:“请二位稍等,小的这就去通禀。”
说完一溜烟就没了影不多时,苏青舟和门房就走到府门前。
苏青舟看向来人,急忙欲要行礼,被穿着玄色衣衫的男人上前两步扶住他的手。
“青舟不必多礼,不先请我进府坐坐吗,我在这可站了有一刻钟了。”
苏青舟连忙将人迎进府中,丝毫不敢怠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