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暗夜微光
沈观澜站在厨房水槽前洗碗,听着客厅里苏瑶用流利的中文和电话那头的人说笑,内容隐约是 “继之今天会叫‘爸爸’了沈董寄的年货收到了”。
瓷碗上的水渍映出她的脸,16 岁的少女轮廓尚未完全长开,眼神却比同龄人沉敛许多。
来美国三个月,她己经摸清了苏瑶的 “作息表”:每天早上七点半出门 “处理澜盛海外业务”,下午五点准时回家,晚上雷打不动给国内打两通电话 —— 一通给沈江,汇报 “观澜的学习情况”;另一通不知打给何人,语气总是压低,夹杂着 “信托离岸账户孩子户口” 等字眼。
而那个叫 “沈继之” 的婴儿,像一颗定时炸弹,藏在二楼最东侧的房间里。
沈观澜第一次 “获准” 进婴儿房,是在一个周末的下午。
苏瑶抱着沈继之晒太阳,突然对她说:“观澜,来帮继之换个尿布?
将来你也是姐姐,该学着照顾弟弟。”
沈观澜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面上却没露半分情绪,走过去接过苏瑶递来的湿巾。
婴儿的皮肤很嫩,闭着眼睛哼唧,小拳头攥得紧紧的 —— 那双手的指节弧度,像极了父亲沈江。
苏瑶坐在旁边的摇椅上,看着她笨拙的动作,突然说:“你爸爸总说,你是沈家的长公主,将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但女孩子家,终究要懂些人情世故,太硬了容易折。”
“苏阿姨说得是。”
沈观澜低着头,将用过的湿巾扔进垃圾桶,余光瞥见床头柜上的奶粉罐 —— 上面印着 “美国原装进口”,生产地址却在香港,经销商一栏模糊印着 “澜盛集团海外事业部专供”。
那天晚上,沈观澜躺在床上,反复回想苏瑶的话。
“人情世故太硬了容易折”,这些话像软刀子,割得她心口发紧。
她爬起来翻出笔记本,借着床头灯的光写下:“苏瑶在用‘姐姐’身份试探,试图让我默认继之的存在。
应对:表面顺从,减少正面冲突。”
笔尖顿了顿,又添上一句:“奶粉罐来自澜盛海外事业部,怀疑沈董用公司资源供养他们母子。”
窗外传来汽车引擎声,是苏瑶出门了。
这个时间点她极少外出,沈观澜蹑手蹑脚走到窗边,看见苏瑶坐进一辆黑色轿车,副驾驶上放着一个印着 “洛杉矶妇幼医院” 字样的纸袋。
车开远时,沈观澜看清了开车人的侧脸 —— 是澜盛集团驻美办事处的负责人,她在父亲办公室的合影里见过。
第二天早餐,苏瑶的脸色有些苍白,却格外热情地给沈观澜夹了块煎蛋:“观澜,下周末有个华人企业家交流会,你沈伯伯的朋友特意问起你,一起去?
穿我给你买的那件红色连衣裙,衬气色。”
沈观澜握着筷子的手一顿。
她知道这是陷阱。
苏瑶想让她以 “沈家长女” 的身份出现在公开场合,只要她踏出去一步,就等于变相承认了苏瑶和沈继之的 “合理性”。
“下周末有物理竞赛集训,老师说必须参加。”
她放下筷子,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而且我英文口语还不够流利,怕说错话给澜盛丢人。”
苏瑶脸上的笑容淡了些,推了推眼镜:“也是,学业要紧。
不过你爸爸总说,你是要接他班的,这些人脉迟早要认。”
她顿了顿,话锋突然一转,“对了,你妈妈昨天打电话来,问你要不要寄些家乡的腌菜?”
沈观澜的心猛地一揪。
母亲的电话从不通过苏瑶转达,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不用了,” 她尽量让声音听起来自然,“超市里能买到,让她别麻烦。”
等苏瑶出门后,沈观澜立刻冲到客厅,翻出电话本找到母亲的号码。
拨通的瞬间,她的指尖在微微发抖。
响了五声,那头才传来陈素微带着睡意的声音:“囡囡?
怎么这个时间打电话?”
“妈,你昨天给苏瑶打电话了?”
沈观澜压低声音,“她说你要给我寄腌菜?”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传来母亲压抑的抽泣:“…… 没有,我没打。
囡囡,你要小心她,她在你爸面前说你‘性子孤僻、不亲近弟弟’,你爸…… 他信了。”
沈观澜握着听筒,指节泛白。
原来那些 “汇报” 都是陷阱,苏瑶一边在她面前扮演 “贴心监护人”,一边在父亲耳边吹风,一点点瓦解她在沈家的位置。
“我知道了。”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哽咽,“妈,你别担心,我挺好的。
对了,家里的自行车还在吗?
就是你以前驮货的那辆?”
陈素微愣了愣,随即笑了:“傻囡囡,早卖了。
不过妈把车斗上的‘澜盛食品’铁皮牌收起来了,挂在厨房墙上呢。
你爸总说那是‘起家的念想’。”
挂了电话,沈观澜靠在墙上,胸口闷得发疼。
她走到玄关,看着墙上挂着的沈江单人照,突然觉得那张熟悉的笑脸变得陌生。
这个曾把她架在肩头、喊她 “小公主” 的男人,如今正默许另一个女人用谎言围猎她的人生。
深夜,沈观澜被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惊醒。
她悄悄拉开房门一条缝,看见苏瑶拿着一个保温桶上楼,走进婴儿房。
借着走廊的夜灯光,她看见苏瑶的睡衣领口松了些,颈侧隐约有淡淡的淤青 —— 那是孕妇常见的 “妊娠斑”。
一个可怕的猜想在她心底炸开:苏瑶又怀孕了。
她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跟到婴儿房门口。
门没关严,里面传来苏瑶低柔的声音:“宝宝乖,等你出来,妈妈就有两个筹码了…… 你爸爸最疼我们娘仨,将来澜盛的半壁江山,都该是你们的。”
“信托的事你放心,香港那边我己经打好招呼了,等你户口落定就启动……你姐姐?
她呀,还在傻乎乎读书呢,等她明白过来,一切都晚了……”沈观澜的后背沁出冷汗。
她悄然后退,回到房间反锁房门,打开笔记本电脑。
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稚气未脱的眼睛里没有眼泪,只有冰冷的清明。
她搜索 “离岸信托设立条件非婚生子女继承权法律条文美国国籍对遗产分配的影响”,将关键条款截图存进加密文件夹。
桌角的《宋词选》被风吹得翻页,停在李清照的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沈观澜拿起笔,在笔记本上写下:1995 年 2 月,洛杉矶。
己知:苏瑶怀二胎,目标是 “澜盛半壁江山”。
父亲被苏瑶蒙蔽,对我产生偏见。
香港有针对 “孩子” 的信托布局。
应对:加入学校法律社团,系统学习《继承法》。
每周去华人图书馆,借阅澜盛早年财报(通过旧报纸微缩胶卷)。
假装对 “弟弟” 好奇,试探苏瑶口风。
写完,她合上笔记本,走到窗边。
洛杉矶的夜空没有星星,只有远处高楼的霓虹闪烁,像极了商场里那些华丽却冰冷的橱窗。
她想起母亲说的 “铁皮牌”,想起父亲那句 “起家的念想”,突然明白:苏瑶想要的是沈家的产业,而她要守的,不仅是自己的位置,更是母亲和父亲当年踩着泥泞打下的江山。
这时,婴儿房传来沈继之的哭声,尖锐又急促。
沈观澜没有像往常一样烦躁,反而走到书桌前,翻开从学校图书馆借来的《美国统一商法典》,借着台灯的光逐字研读。
书页上的英文单词密密麻麻,像一张无形的网。
她知道,自己现在就在这张网里,可只要看懂规则,总有一天能亲手把网撕开。
窗外的月光漏进一丝,落在笔记本的 “沈家的债,总有一天要算清楚” 这句话上。
字迹被月光浸得发亮,像一粒埋在暗夜土壤里的种子,正悄悄攒着破土的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