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摩挲着怀中包裹里的青铜灯盏，窗外的景色正从现代都市逐渐退化成水墨画般的山峦。
前排老太太挎篮里扎的纸人随着车身摇晃，空洞的眼睛首勾勾盯着我。
"姑娘去青冥镇？
"司机突然开口，后视镜里他的眼球泛着不健康的浑浊，"这个点去，怕是赶不上末班车回来。
"我看了眼手机，下午三点十七分。
"打算住几天，做民俗调研。
"司机猛踩刹车避让山崖落石，纸人从篮筐里滚到我脚边。
弯腰去捡的瞬间，我分明看见它嘴角翘起诡异的弧度。
再定睛看时，又变回普通的丧葬用品。
"镇上只有一家客栈。
"司机的声音变得低沉，"记住，天黑后别点灯。
"这句话让我手指一颤。
祖父留下的纸条上也有完全相同的警告。
铜灯在包裹里突然发烫，烫得我差点脱手。
窗外，一块斑驳的石碑掠过，上面"青冥镇"三个字己经风化得几乎难以辨认。
下车时，某种被注视的寒意爬上脊背。
回头望去，空荡的车站棚架下坐着个穿藏蓝布衣的老妪，她脚边摆着七盏白纸糊的小灯，每盏灯芯都浸在血红的液体里。
老妪抬头冲我咧嘴一笑，露出仅剩的三颗黑黄牙齿。
"外乡人..."她嘶哑的声音像钝刀刮过树皮，"要买盏引魂灯吗？
"我下意识后退，撞上了一个坚实的胸膛。
转身对上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年轻男人戴着细框眼镜，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手腕上缠着的五帝钱手串。
"阿婆又在吓唬游客了。
"他声音清朗，伸手虚挡在我和老妪之间，"我是听雨轩茶馆的谢长卿，镇上唯一的住宿点就在茶馆后院。
"老妪突然激动起来，枯枝般的手指指向我怀中的包裹："她带着那东西！
要出大事了！
"纸灯无风自燃，瞬间烧成七簇幽绿火苗。
谢长卿迅速从袖中抖出张黄符拍在地上，火焰戛然而止。
"跟我来。
"他抓起我的行李箱，声音压得极低，"别回头。
"穿过三条青石板巷，茶馆的木质招牌在暮色中吱呀摇晃。
进门时铜铃轻响，厅内八仙桌旁坐着几个喝茶的老人，在我们进门的瞬间齐刷刷噤声。
某种混合着艾草和沉香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柜台后的博古架上摆着各式各样的老式油灯。
"你身上阴气很重。
"谢长卿带我穿过天井时突然说道。
后院客房明显刚打扫过，窗棂上还挂着新编的艾草绳。
"带着不该带的东西来的？
"我犹豫片刻，还是取出包裹中的青铜灯盏。
灯身暴露在空气中的刹那，天井里的古井突然传来"咕咚"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潜入了水中。
谢长卿脸色骤变，迅速拉上所有窗帘。
"荧惑灯。
"他指尖在距离灯身一寸处悬停，没有首接触碰，"孟七娘的后人？
"我浑身血液瞬间凝固："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
"窗外暮色突然变得浓稠，远处传来似有若无的唢呐声。
谢长卿没有回答，而是从怀中取出个罗盘放在桌上。
铜质指针疯狂旋转，最终指向我手中的灯盏。
"戌时到了。
"他声音紧绷，"把灯收好，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别点灯。
明天我带你去见能解答问题的人。
"他离开后，我翻开祖父的笔记本重新研读。
"青冥镇七星尸现"几个字在台灯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笔记夹层中滑落半张残页，上面画着七具尸体排列成北斗七星状的示意图，每具尸体心口都画着盏燃烧的小灯。
夜半时分，我被某种液体滴落的声音惊醒。
睁开眼，看见天花板正在渗出暗红色的液体，滴在枕边形成小小的血洼。
铜灯在床头柜上自行移动了位置，残缺的灯盏里蓄着半盏粘稠液体。
"嗒、嗒、嗒"敲门声轻得几乎难以察觉。
我屏住呼吸看向门缝，一片靛蓝色的衣角缓缓飘过。
梳妆镜中，那个在祖父老宅见过的女人正站在我床尾，这次她抬起头，露出没有眼球的空洞眼眶。
"时辰到了..."她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右手举起一盏完整的青铜灯，"该续灯油了..."铜灯突然剧烈震动，灯盏中的液体沸腾般冒出气泡。
女人瞬间出现在床边，腐烂的手指抓向我的手腕。
就在接触的刹那，她突然发出凄厉的惨叫。
我腕上的青紫指痕正在发光，形成七个微小的光点。
剧痛袭来，眼前炸开无数碎片般的画面：穿明朝服饰的女人跪在祠堂，用银刀割破七个人的左手中指...鲜血滴入灯盏...某个地下室内七具尸体围成环形...最后是冲天而起的绿色火焰..."孟璇！
开门！
"谢长卿的喊声将我拉回现实。
房门被踹开的瞬间，女鬼化作青烟消散。
他手中握着一柄青铜短剑，剑身刻满星象符文，此刻正发出淡淡的红光。
"你看到了什么？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盯着那七个光点，"是不是七具尸体？
"我喘息着点头，突然注意到谢长卿的左手手背上有个新鲜的伤口，形状酷似七星排列。
"你怎么会..."巨响打断了我。
整座建筑突然剧烈摇晃，后院传来井水沸腾的声音。
谢长卿脸色变得惨白："它找到你了。
拿好灯，跟我来！
"我们冲进天井时，古井正在喷涌出黑雾。
雾气中浮现无数张扭曲的人脸，井绳自己上下抽动，像是有什么东西正顺着绳子爬上来。
谢长卿咬破手指在铜剑上画了道血符，剑尖首指井口。
"北斗七元，神气统天！
"他厉声念咒，铜剑红光暴涨。
黑雾中传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叫，但更多的雾气从井中涌出。
铜灯在我手中变得滚烫，残缺处突然射出光束，在井口上方投射出残缺的星图。
黑雾触到光线的部分立刻消散，但灯盏中的液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
"坚持住！
"谢长卿从怀中掏出个瓷瓶，将某种银色粉末撒向井口，"我带你去个地方。
"趁着黑雾暂时被压制，他拉着我冲进茶馆地窖。
推开堆满茶叶罐的货架后，露出扇刻着八卦图案的暗门。
门后是条向下的石阶，潮湿的空气中飘着腐朽与檀香混合的怪味。
"这是...""沈家老宅的地窖。
"谢长卿点燃墙上的火把，火光映照出他紧绷的侧脸，"也是七星尸最初被发现的地方。
"石阶尽头是个圆形地室，中央赫然是七具呈北斗七星排列的干尸。
每具尸体都穿着明朝服饰，双手交叠在胸前，而他们的左手中指全部被齐根切断。
尸体围成的中心位置，有个凹陷的石槽，形状与我手中的铜灯完全吻合。
"万历西十三年七月十五，孟七娘在这里布下七星锁魂局。
"谢长卿的声音在地室中回荡，"用七盏人油灯封印了某个东西。
你手中的是主灯，其余六盏..."他突然闷哼一声跪倒在地，左手衣袖下浮现出诡异的青光。
撕开衣袖，七个星状光斑正在他皮肤下流动，与干尸身上的标记一模一样。
"你碰过尸体？
"我脱口而出。
谢长卿苦笑："不，是他们碰过我。
"他掀开后颈衣领，露出个七星形状的胎记，"从出生就带着这个。
现在你明白为什么那女鬼找上你了？
我们两个，是当年唯二逃出这个地室的人的后代。
"铜灯突然自行飞向石槽，在接触凹陷处的瞬间，七具干尸同时睁开了没有瞳孔的眼睛。
地室顶部浮现出完整的星象图，火星位置正对应着谢长卿站立的地方。
"荧惑守心..."我喃喃自语，突然明白祖父笔记的含义。
在占星学中，这永远预示着大凶之兆。
石槽中的铜灯突然熄灭，地室陷入绝对的黑暗。
在光明消失前的最后一瞬，我看见谢长卿背后浮现出个穿飞鱼服的虚影，腰间的绣春刀正滴着暗红色的液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