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写下那行字,稿纸便自己翻页——原本空白的第2页,浮现出一行从未出现的印刷体:”第 -1 章:她决定不按照任何人的大纲活下去。
“负号像一道裂缝,把房间撕开。
书桌、台灯、墙纸、连同那扇写着“请勿打扰”的门,瞬间折叠成一张薄纸,被风卷走。
黎迦整个人坠入纸的背面——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负一页”本身。
那是一片纯黑的二维平面,她却仍能“站立”,仿佛方向感被强行重写。
锚点的界面弹出一条从未见过的红色字段:当前坐标:Narrative Layer –1物理常数:尚未定义警告:此处禁止使用任何己知逻辑。
她试图往前走,脚底的黑色却像黏稠的沥青,把她的影子反向拉长。
影子抬起头,对她笑——那是一张没有五官的脸,只在原本嘴的位置裂开一道白色折痕,像未裁切的纸边。
“欢迎光临草稿层。”
影子说,“所有被删掉的字,都会在这里腐烂。”
影子抬手,黑色平面便竖立起来,像门帘一样被拨开。
门后是一座城市——没有名字,因为所有路牌、招牌、墓碑、广告屏上的文字,都被挖空成一块块方孔,像被蛀虫啃噬。
天空是灰白的负片色,云朵呈现出曝光过度的噪点。
黎迦踏进去,脚下传来回响:咚——咚——不是脚步声,是心跳。
整座城在用她的心跳计时。
街角,一盏红绿灯在无电闪烁,灯罩里关着一只活生生的蜂鸟,蜂鸟的翅膀每扇动一次,灯就变换颜色。
红灯时,所有行人都静止;绿灯时,他们同时转向她,眼窝里是空的,只剩两枚滚动的骰子。
骰子停下——两个六点。
“观测值≥12,触发叙事拐点。”
众人齐声开口,声线却是黎迦自己的童年录音:“妈妈什么时候回家?”
她喉咙发紧。
锚点再次震动,弹出任务:主线更新:在无名之城找到‘被删改的母亲’提示:她存在于任何一处空白。
一辆电车从街道尽头无声驶来,车头挂着“Route 0”的牌子,车轮却是倒着转。
车门打开,司机座位上没有人,只有一把被烧掉一半的纸质车票,票根上用铅笔写着:“请补全缺失的终点站。”
黎迦上车。
车厢里坐满了“乘客”,他们脸上都盖着一张当天的报纸,日期全是她母亲失踪那天。
报纸头条被挖空,留下一个母亲轮廓的剪影。
她走到第三节车厢,看见一个空位。
座位上放着一只儿童书包,拉链开着,里面塞满被撕碎的相片。
她随手拼起一张——相片里,七岁的黎迦牵着母亲的手,背景却是这座无名之城。
母亲的脸,被铅笔涂成一个空洞。
“终点站到了。”
广播声响起,却是她自己的成年嗓音。
车门开启,外面是一座废弃的游乐园。
游乐园大门上挂着半截霓虹字:“W _ L _ O _ E”缺掉的字母,正是“COME”里被删去的“C”。
旋转木马在自转,却没有马,只剩一排排空白木马骨架。
中央柱上插着一把钥匙,钥匙柄是一截钢笔尖——与她手中那支一模一样。
钥匙下方,压着一张便签:“重写母亲的脸,即可离开本层叙事。”
黎迦把相片放在旋转木马底座上,用钢笔尖蘸了蘸自己尚未愈合的掌心,血作墨。
她在母亲空白的脸上一笔一笔勾勒——先是一双温柔却疲惫的眼睛,然后是常年抿紧的唇,最后在左眼角点下一颗泪痣。
最后一笔落成,木马开始长出皮肉与鬃毛,风从西面八方灌来,带着消毒水与阳光晒过棉被的味道——那是她记忆里的母亲。
木马活了,载着相片里的母亲向她奔来。
母亲伸手,像要拥抱她,却在指尖碰到黎迦的一瞬间——整座游乐园像被橡皮擦除,线条一块块剥落。
母亲的声音留在空气里:“别停笔,继续写我回家。”
世界再次黑暗。
锚点弹出最终提示:草稿层即将格式化倒计时:00:00:05黑暗里,只有钢笔在发光。
黎迦忽然明白:这支笔的墨水,不是血,不是墨——是“尚未发生的可能性”。
她在最后一秒,于虚空中写下:“母亲推开了零点图书馆的门。”
咔哒。
倒计时停在00:00:01。
黑暗像幕布一样被拉开,她重新站在螺旋阶梯的最底阶。
但这一次,阶梯尽头多了一扇门——门牌空白,门把却温热,像刚被人握过。
门缝里漏出一线暖黄灯光。
灯光里,传来母亲的声音:“迦迦,你回来啦?
饭在桌上。”
黎迦握紧钢笔,指节发白。
锚点安静得可怕,没有任何提示。
她忽然意识到:如果推门进去,她将获得最圆满也最危险的结局——一个被她自己亲手写出的、无法被任何作者删改的“家”。
但钢笔在她掌心轻轻震动,像心跳。
笔尖渗出一滴新的墨,颜色像尚未破晓的黎明。
墨滴落在脚边,化成另一行小字:“第 -2 章:她决定先不回家。”
黎迦笑了。
她转身,背对那扇门,朝螺旋阶梯上方走去。
每走一步,脚下的星核材质便亮起一行发光的脚注:1. “母亲”是否真实仍需验证。
2. 无名之城只是第一层草稿。
3. 钢笔剩余墨水:∞,但每写一次,都会失去一个“如果”。
她头也不回,把钢笔插回风衣内袋。
风从阶梯上方吹下来,带着纸浆、臭氧,还有——新书页翻开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