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童谣唤骨肉,修罗令初显
那声音不高,却如同九幽寒冰凝结的利刃,穿透了王婶泼水后得意的喧嚣,狠狠扎进她的耳膜,冻得她肥硕的身躯猛地一哆嗦。
王婶惊愕地转过头,叉腰的手下意识放了下来。
她看到一个穿着破旧布衣、风尘仆仆的男人站在猪圈外,眼神……那眼神太可怕了!
像深不见底的寒潭,又像燃烧着来自地狱的火焰,冰冷刺骨中裹挟着要将她撕成碎片的暴戾!
她被这目光钉在原地,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窜天灵盖,嚣张的气焰瞬间被浇灭了大半。
“你…你谁啊?
管什么闲事!”
王婶色厉内荏地尖声叫道,试图用音量掩盖心虚,“这小野种克死她娘,命硬得很!
她舅舅舅母把她丢这儿,就是让她自生自灭!
老娘给她个窝棚挡风遮雨,泼点水让她清醒清醒,那是积德!
你…闭嘴。”
杨毅的声音更冷了,两个字仿佛带着千斤重压,生生掐断了王婶的聒噪。
他没有再看这个恶毒的村妇,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角落里那个小小的身影上。
冰冷脏水的***似乎让小女孩从麻木中短暂回神,她蜷缩得更紧了,像一只受惊过度的小兽,枯瘦的身体在破布片下剧烈地颤抖着,沾满污水的枯黄头发贴在惨白的小脸上,那双空洞的眼睛里只剩下对陌生人和更大痛苦的极致恐惧。
她甚至不敢看杨毅的方向,只是拼命地把头埋进散发着恶臭的烂草里。
杨毅的心,像是被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反复穿刺,痛得几乎窒息。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周身翻腾欲出的煞气,那足以让肥猪都噤若寒蝉的恐怖气场被他艰难地收敛。
他不能让这气息再惊到孩子。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在泥泞的猪圈边缘蹲了下来,尽量让自己的高度与小囡囡平齐。
动作轻柔得与他刚才爆发的气势判若两人。
“囡囡…”他尝试着开口,声音沙哑干涩,带着一种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卑微的小心翼翼。
这个名字,在他心底呼唤了千遍万遍,此刻说出来,却重若千钧。
小女孩毫无反应,只是抖得更厉害了。
杨毅的心沉了下去。
他看着女儿身上单薄破旧、被脏水浸透的布片,看着那***在寒风中、布满新旧伤痕(有鞭痕、掐痕、冻疮)的细小胳膊和小腿,看着她脚上那双磨得只剩一层薄底的破草鞋……每一处伤痕,都像一把钝刀在凌迟着他的灵魂。
十年!
他浴血沙场,守护这万里河山,他的骨肉却在承受着世间最恶毒的虐待!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愤怒再次汹涌而上,几乎冲破他理智的堤坝。
他死死咬住牙关,口腔里弥漫开铁锈般的血腥味。
怎么办?
如何才能靠近她?
如何才能让她相信?
一个模糊的旋律,毫无征兆地浮现在他混乱的脑海中。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在边关的寒夜里,在写给婉儿的家书中,他曾笨拙地描述过一首云州当地哄孩子的童谣,是婉儿小时候唱过的……杨毅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底的血色和暴戾被强行压下,只剩下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
他清了清嗓子,用低沉而沙哑的嗓音,轻轻地、断断续续地哼唱起来:“月…婆婆…亮堂堂…照呀照西方…小囡囡…快睡吧…娘亲在身旁…风…风来了…别害怕…爹爹…爹爹把门挡…”曲调生涩,甚至有些跑调,歌词也记得不全。
但就是这不成调的、带着浓重沙场气息的哼唱,却像一道微弱却坚定的光,刺破了笼罩在小女孩心头的厚重阴霾。
角落里,那蜷缩成一团的小小身影,猛地僵住了!
剧烈的颤抖停止了。
她埋在脏污草堆里的小脑袋,极其缓慢地、带着十二万分的小心,抬了起来。
那双原本空洞麻木、充满恐惧的大眼睛,此刻死死地盯住了蹲在猪圈外的杨毅。
那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茫然,还有一丝微弱到几乎熄灭的、仿佛来自遥远记忆深处的……希冀?
杨毅的心脏狂跳起来!
他不敢停下,继续用那并不好听的嗓音,笨拙却无比认真地哼唱着那残缺的童谣,一遍又一遍。
“月婆婆…亮堂堂…照呀照西方…小囡囡…快睡吧…娘亲在身旁…”终于,小女孩干裂起皮的嘴唇,极其轻微地嚅动了一下,发出一个几乎听不见的气音:“爹…爹?”
那声音微弱得像风中残烛,却像一道惊雷,狠狠劈在杨毅的心上!
“是!
囡囡!
是爹爹!”
杨毅的声音瞬间哽咽,巨大的狂喜和更深沉的心碎交织在一起,让他这个尸山血海中都不曾变色的铁血修罗,眼眶瞬间通红,“爹爹回来了!
囡囡,爹爹回来了!”
“哇——!!!”
积压了不知多久的恐惧、委屈、痛苦、绝望,在这一声确认中,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爆发!
小女孩——他的女儿囡囡——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哭!
那哭声凄厉得能刺穿人的耳膜,充满了无尽的悲恸!
她不再蜷缩,不再躲避,而是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从肮脏冰冷的烂草堆里扑了出来!
小小的身体跌跌撞撞,沾满了污泥和秽物,不顾一切地扑向蹲在圈边的杨毅!
杨毅毫不犹豫地张开双臂,将那个散发着恶臭、冰冷瘦弱、颤抖得像风中落叶的小小身体,紧紧地、紧紧地拥入怀中!
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滚烫的泪水再也无法抑制,夺眶而出,滴落在囡囡枯黄打结的头发上。
“爹爹!
爹爹!
呜呜呜…你…你怎么才回来啊!
囡囡好怕…好饿…好冷啊!”
囡囡死死抓住杨毅胸前破旧的粗布衣襟,小脸埋在他颈窝里,哭得几乎喘不上气,断断续续地哭喊着,每一个字都像带着血泪的控诉,“舅…舅舅打…用鞭子抽…说囡囡是野种…是赔钱货…呜呜…舅母…不给饭吃…骂囡囡…克死娘…把囡囡关猪圈…呜呜…娘…娘被坏人抓走了!
他们说…要娘嫁给…大坏蛋!
爹爹…救娘!
救娘啊!
囡囡不要娘嫁人!
囡囡要娘!
呜呜呜……”女儿的哭喊,像一把把烧红的钝刀,在杨毅的心上来回切割!
林大富!
张氏!
宇文浩!
还有那些所有参与其中的人!
一个都跑不了!
他抱着囡囡的手臂收得更紧,身体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牙关紧咬,发出咯咯的轻响。
周身刚刚收敛的煞气,再次不受控制地弥漫开来,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冰冷!
脚下的泥地,裂纹无声地扩大蔓延!
一旁的王婶,早己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
看着杨毅那如同择人而噬的凶兽般的眼神,感受着那几乎让她血液冻结的恐怖杀意,她双腿一软,“噗通”一声瘫坐在泥地里,裤裆瞬间湿透,一股腥臊味弥漫开来。
她抖得如同筛糠,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剩下无边的恐惧。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杨毅身后半步,单膝跪地,正是终于赶到的夜枭。
他看到王爷怀中那个瘦小得不成人形、哭得撕心裂肺的小女孩,又看到王爷那几乎要焚毁一切的滔天怒火,饶是这位见惯了生死的亲卫统领,心头也猛地一沉,眼中瞬间燃起冰冷的杀机。
“王爷!”
夜枭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压抑的怒火和请示。
杨毅没有回头,他所有的温柔都给了怀中的女儿。
他一只手紧紧抱着囡囡,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瘦骨嶙峋的背脊,用最轻的声音安抚:“囡囡不怕,爹爹在,爹爹回来了,再没人能欺负你和娘亲。
爹爹这就带你回家,找娘亲。”
他的声音温柔似水,与他周身弥漫的恐怖煞气形成诡异的对比。
安抚着囡囡,杨毅的目光缓缓抬起,落在地上瘫软如泥、屎尿齐流的王婶身上。
那眼神,己没有半分人类的温度,只有纯粹的、冰冷的、审判般的杀意。
“血鹰令。”
杨毅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夜枭耳中,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的烙印,“一炷香。
本王要知道,是谁主使虐待本王的女儿!
林婉儿被囚何处!
宇文家与林家所有参与此事之人!
他们这些年对本王妻女所做的一切!
所有细节!”
“遵令!”
夜枭沉声应诺,声音铿锵如铁。
他立刻从怀中掏出一枚通体漆黑、只有半个巴掌大小、却散发着金属寒光的令牌。
令牌造型古朴,正面是一只振翅欲飞、利爪狰狞的血色雄鹰浮雕,鹰目猩红,仿佛蕴含着无尽的杀伐之气。
背面,只有一个笔力遒劲、仿佛用鲜***写的古篆——“杨”!
夜枭毫不犹豫地将令牌抛向空中,同时手指屈弹,一道无形的气劲精准地击打在令牌上!
“唳——!”
一声尖锐高亢、仿佛能刺穿云霄的鹰唳声,骤然从令牌中爆发出来!
那声音并非真实的鸟鸣,而是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穿透力,蕴含着某种奇异的力量,瞬间传遍了方圆数十里!
云层似乎都被这无形的声波搅动了一下。
血鹰令出,修罗索魂!
此令,代表着镇北王杨毅的最高意志,是召集其麾下最隐秘、最高效情报力量的信号!
凡血鹰令所指,必查个水落石出,鸡犬不宁!
令牌发出信号后,自动飞回夜枭手中。
他收好令牌,身影一晃,如同融入阴影般消失不见,显然是去执行命令,同时处理掉那个瘫在地上的王婶(留她报信)。
杨毅的命令很清楚:一炷香!
杨毅不再看那污秽之地,他小心翼翼地将哭得脱力、在他怀中抽噎着渐渐昏睡过去的囡囡横抱起来,用自己宽大的、虽然破旧却相对干净的衣襟,尽可能包裹住女儿冰冷瘦小的身体,隔绝开那令人作呕的恶臭。
他抱着她,如同抱着世间最珍贵的瑰宝,一步步走出这片人间地狱。
他走到不远处一棵光秃秃的老槐树下,背靠着粗糙的树干,静静地站着。
深秋的风吹动他破旧的衣摆,吹不散他眼中冻结万物的寒冰和那深沉的、令人心悸的痛楚。
他低头看着怀中女儿即使在昏睡中也紧蹙着眉头、布满污垢和泪痕的小脸,感受着她微弱的呼吸和轻得几乎没有的重量,心中的杀意如同沸腾的岩浆,在冰层下汹涌咆哮。
时间,在死寂中一分一秒流逝。
每一息都像一年般漫长。
就在一炷香即将燃尽的最后一刻,夜枭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再次出现在杨毅面前,单膝跪地,双手奉上一卷细小的、密封的纸卷,速度快得惊人。
“王爷,血鹰令下,情报己至!”
夜枭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显然这短短一炷香内,动用了极其庞大的力量,“主谋己查明,正是林家林大富与其妻张氏!
受宇文浩指使,长期虐待小郡主,克扣王妃用度,最终将小郡主弃于猪圈!
王妃林婉儿被软禁在林家主宅偏院,由宇文家派出的高手看守,严密***,等待三日后婚礼!”
夜枭语速极快,条理清晰:“宇文家图谋林家祖传的一处珍稀矿脉,以联姻为名,行吞并之实!
林家老太爷默许,部分族人参与逼迫王妃!”
“林大富夫妇虐待小郡主之罪证确凿,村中数人可作旁证!
小郡主身上伤痕新旧交叠,皆可查验!”
“王妃被囚期间,曾多次反抗绝食,遭看守强行灌食!”
每说出一条,杨毅眼中的寒冰就厚一分,周身弥漫的煞气就浓重一分。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块,连风声都消失了。
“好,很好。”
杨毅的声音平静得可怕,那是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林大富,张氏,宇文浩…宇文家,林家…” 他缓缓念出这些名字,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地狱深处刮来的寒风。
他抱着囡囡,迈开脚步,朝着林家坳林大富家那几间相对完好的土坯房走去。
步伐沉稳,却带着一种踏碎山河的决绝。
夜枭无声地跟在身后,如同最忠诚的影子。
“走,”杨毅的声音如同万载玄冰,下达了最终的审判,“先去林家‘拜访’一下本王这位‘好’舅兄!
本王要亲自问问,他哪来的胆子,敢如此对待本王的女儿!”
他顿了顿,夜枭立刻补充道,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凝重:“王爷,暗桩急报,宇文家近期与北漠残部‘苍狼骑’有密信往来!
内容……涉及通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