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暗河之下续
与其说是家，不如说是一座空中堡垒。
库里南驶入专属车库，电梯无声滑开，首达顶层。
整个空间的设计如同周颖茹本人——极致简约、冰冷、不近人情。
线条冷硬的家具，大面积的黑白灰色调，昂贵的艺术品陈列在精准计算的位置上，散发着拒人千里的疏离感。
电梯门滑开，一股经过精密调控、恒温恒湿的空气扑面而来。
查宇超被周颖茹无形的气场裹挟着，踏入这片属于她的绝对领域。
司机老陈并未跟随，只是在电梯关闭前，那双沉寂的眼睛再次扫过查宇超，眼神复杂，像在评估一件被临时安置的危险物品。
“跟上。”
周颖茹丢下两个字，步伐未停，高跟鞋敲击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上，发出清脆孤绝的回响。
查宇超踉跄一步，左手持续的钝痛让他几乎稳不住身体。
他强压住眩晕感，拖着沉重的步伐，像被驯服的幼兽般，顺从地跟在那个冰冷背影后面七步的距离。
她带他穿过宽阔得如同广场、却又空旷得令人心慌的开放式起居室，没有停留。
推开一扇厚重的磨砂玻璃门，来到一条静谧的通道。
通道尽头是另一扇紧闭的门。
周颖茹用指纹和虹膜解锁，无声滑开。
门后并非卧室，而是一个极其专业的私人医疗室。
无菌灯、器械柜、手术床……冰冷的白与银构成了主色调。
“进去。”
查宇超被推进去。
空间不算大，压迫感却极强。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金属器械特有的冷酷气味。
周颖茹没有开更亮的无影灯，只留了角落一盏冷白氛围灯，光线刚好能照清中央的手术椅。
“坐下。”
她的命令依然简洁，不容置喙。
查宇超依言坐下，冰冷的皮革触感透过薄薄的裤料传来。
周颖茹走向器械柜，熟稔地拉开抽屉，取出更专业的消毒药水、药膏、镊子、剪刀、新的绷带。
她动作流畅，没有一丝多余，像个没有感情的精密机器。
她靠近他，沉默地开始重新处理他手背的伤口。
这一次，动作截然不同。
镊子精准地夹起残留的纱布碎屑，动作轻柔了许多。
消毒药水的擦拭依旧带来刺痛，但力道被严格控制着，不再是刻意施加的酷刑，而是标准化的医疗流程。
她的指尖戴着一次性的无菌手套，隔着一层柔韧的薄膜，冰冷依旧。
查宇超低着头，看着她那双戴着蓝色薄膜、却依旧骨节分明、操控精准的手在自己血肉模糊的手背上游走。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她指尖施加的每一分力度变化。
当粘着血污的旧纱布被彻底清理掉，狰狞的伤口暴露在冷光下——深深的鞋跟碾压痕迹，皮开肉绽，边缘泛着青紫的瘀伤。
周颖茹的目光在他伤口上停留了两秒，随即，她的视线如同冰冷的探针，沿着他微微敞开的衬衫领口下移。
他的右手手肘内侧，一块肌肤显露出异常。
由于刚才被她猛地拖拽进医疗室，加上手背的剧痛牵扯手臂，他本能地活动了右臂，使得原本被规整的衬衫袖子向上缩起了一截。
就在右臂内肘关节向上一寸半的位置，一小片刺入的皮肤暴露在光线下。
那是一块小指甲盖大小、极其精细的纹身。
不是寻常的图案，颜色几近肌肤本色，若非特殊角度和光线，几乎难以察觉。
图案非常规整，像某种极度微缩的密码、坐标符号，或者……某种特殊的身份印记。
周颖茹的眼神骤然凝缩！
指尖的动作停住了。
整个空间的空气瞬间被抽干，只剩下消毒水冰冷的味道和被无限放大的心脏搏动声。
冰冷的压迫感如同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查宇超胸口。
查宇超瞬间察觉到了异样！
他猛地抬头，顺着她的目光看下去，当看到自己手臂内侧暴露的隐秘纹身时，一种极其深刻的惊惧如同电流窜过脊椎！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瞬间绷紧！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周颖茹的反应快到了极致！
就在查宇超身体紧绷、准备后撤防御或者攻击的同一毫秒——那只刚清理完伤口边缘碎屑、戴着蓝色薄膜的镊子，毫无征兆地、精准地再次用力点压在他手背上伤口最敏感处！
“呃——！”
查宇超痛得浑身一颤，生理性的反应瞬间压倒了一切本能！
那绷紧的肌肉被突如其来的剧痛强行打断、瓦解！
他所有的注意力瞬间被撕心裂肺的痛楚完全占据！
周颖茹的视线在他因剧痛而扭曲痛苦的面容上扫过，随即自然、迅速地落回他手臂内侧那个暴露的、神秘的纹身上。
这一次，她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带着剖析一切的锐利。
那不是一个简单的符号。
极其专业的加密纹身技术。
近乎完美的肤色素伪装。
位置隐蔽刁钻。
图案……她脑中闪过几个隐秘组织的特殊印记，需要调用数据库仔细比对。
“疼……周总……好疼……”查宇超的声音带着剧烈的颤抖和痛苦，眼眶瞬间被生理泪水填满。
他试图抽回右手去捂左手伤口，试图掩盖那个地方。
但周颖茹动作更快。
在确认了信息后，她的眼神重新变得冰冷无波，仿佛刚才那电光火石的洞察从未存在。
“乱动，会感染。”
她的声音依旧平稳。
她避开他想要抽走的右手，稳稳握住他受伤的左腕，另一只手拿起沾满药膏的医用棉签，手法利落地重新将药膏涂抹在伤口表面。
指尖隔着薄膜按压，带来药物***的微痛。
整个过程，她只专注于伤口处理，仿佛那个被发现的纹身只是光影造成的错觉。
纱布一层层再次缠绕上去，打结，动作专业而迅速。
处理完毕。
周颖茹利落地摘下沾血的薄膜手套，丢入专用医疗废物箱。
“这里没有病毒。”
她终于开口，语气平淡得没有一丝涟漪。
她推开医疗室的另一扇门，后面连接的是一个同样风格简洁、毫无生活气息的独立客卧。
空间宽敞，家具都是极简的米白色，纤尘不染，冰冷的像星级酒店的行政套房样板间。
“待着。”
查宇超如蒙大赦，几乎是跌撞着被推进了这个纯白的空间。
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关上。
锁舌发出的“咔哒”轻响，在死寂的环境里异常清晰——门被反锁了。
他瞬间脱力，靠着冰凉的门板滑坐在地，虚脱般喘着粗气。
冷汗如浆，浸透了全身。
左手伤处因过度紧张和刚才的剧痛麻木而一跳一跳地钝痛。
心脏依旧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带来阵阵空虚的闷痛。
他迅速用完好的右手狠狠地、带着一种泄愤般的力道，将手臂内侧的衬衫布料用力扯紧、抚平！
确保那块小小的、致命的印记被严严实实地掩盖在了衣物之下。
眼神深处，那被剧痛暂时掩盖下去的惊恐和一丝锐利如淬毒刀刃般的寒意，在无人可见的角落剧烈翻涌。
刚才那一下……周颖茹是故意的！
她察觉了！
她利用伤口剧痛干扰了他在生死关头的本能反应！
她那一眼……绝不是错觉！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蔓延上来，几乎要将他溺毙。
门外，医疗室内。
周颖茹并未离开。
她站在中央那盏冷白的光晕下，如同伫立在风暴眼的塑像。
她面无表情地抬起自己的右手——那只刚才精准点压在查宇超伤口、逼出其本能也确认了纹身的右手——指尖微微捻动了一下。
隔着手套，似乎还能感受到那伤口瞬间剧烈痉挛时传递过来的力道。
她走到墙边嵌入式的操控面板前。
屏幕亮起冷光。
她的指尖在加密触摸区快速划过几道复杂的轨迹。
一个完全独立的、嵌入物理防火墙的最高密级专用系统被唤醒。
屏幕上没有任何花哨的图形界面，只有简洁的黑色背景和闪烁的墨绿色光标。
光标跳跃，一个命令被输入：＞ SEARCH ALL ARCHIVES, KEYWORD: ZODIAK MARKER, PATTERN TYPE: MICRO-ENCRYPTED SUBCUTANEOUS光标闪烁，开始运行。
庞大的云端数据库开始无声地高速运转、筛选、比对。
紧接着，另一个命令被迅速键入：＞ CROSS-REFERENCE ASSET: NAME: ZHA YUCHAO; AGE: ESTIMATED 20-23; PRIOR OCCUPATION: SERVER @ CLUB DEEP DARK; SUSPECTED AFFILIATION: UNKNOWN/UNDERCOVER操作完毕。
屏幕上的复杂数据流如星辰般闪烁、流淌、分类。
周颖茹静静地看着，冰冷的瞳孔反射着屏幕上滚动的数据光点。
片刻，她指尖轻点，屏幕熄灭。
医疗室重新陷入那盏冷光灯的笼罩范围。
她的目光投向那扇紧闭的客卧门。
门后那个看似柔弱、楚楚可怜、泪水涟涟的美少年，此刻在她眼中，己完全被划入“高度危险品”、“未知变量”、“必须彻查”的范畴。
那个无意（或有意？
）暴露的纹身，和她瞬间捕捉到的、他条件反射般的攻击前兆，彻底撕碎了他精心编织的“无辜服务生”外皮。
他身上带着某种秘密。
可能是剧毒，也可能是……某种令人意想不到的武器。
周颖茹转身，离开医疗室。
沉重的脚步再次回响在空旷冰冷的主宅走廊上。
她走向主卧室的方向，并未进入客卧隔壁那间书房——她知道那个房间里暗藏的最高级监控网络正在无声运作，全方位无死角地监看着隔壁空间里的一切。
查宇超此刻任何一个细微的动作、表情、姿态，都会被记录下来，成为她数据库里分析的样本。
她需要冷静和思考。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之巅的无垠夜景，万家灯火如同沉入海底的碎钻。
周颖茹站在窗边，冰冷的脸庞映在冰冷的玻璃上。
她脱掉了身上的礼服外套，露出里面贴身的黑色真丝吊带裙，勾勒出冷硬锋利的肩线和背脊线条。
她抬起手，没有去开灯，而是用右手拇指的指腹——那只刚刚点压过查宇超伤口、也输入过秘密命令的指腹——极其缓慢、带着一种沉思般的力道，再次碾过自己的下唇。
唇瓣上糜烂的印记依旧清晰。
那是强吻、血迹、擦拭和刚才思绪翻涌下意识咬唇的共同结果。
指腹沾染上那一点点湿润和铁锈味。
她看着指尖沾染的痕迹，眼神深如寒潭。
这个意外的“战利品”，查宇超……他体内流淌的，究竟是蜂蜜还是毒液？
今晚这场失控的报复，到底钓上了一条能撕碎对手的鲨鱼，还是……一把随时会反噬己身的淬毒匕首？
窗外的霓虹光芒在她毫无温度的瞳孔中明灭不定，如同深渊之上飘摇的鬼火。
湖滨郡的空气，比任何时候都要沉冷稀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