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扶持,他封外敌为诰命夫人,与我同尊!传旨太监那又尖又细的嗓子,
像根针似的扎进我耳朵里,念完最后一个字时,
我手里的银剪子正好剪掉院里那棵海棠的最后一片枯叶。“……孤女沈氏,柔嘉淑顺,
于将军有救命之恩,特封一品诰命夫人,与主母同尊。”与我同尊。这四个字轻飘飘的,
却像块大石头,“咚”一下砸进我心里,连个回声都没有。“啪嗒。”枯叶掉在地上,
声音不大,却把我身后跟了我十几年的若兰嬷嬷吓得“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她的声音抖得像风里的筛子:“夫人……”我没回头,也没去看那道明晃晃的圣旨,
那颜色刺得我眼睛疼。我的眼光,就落在那棵海棠树上。这树,是我十六岁嫁给顾渊那年,
自己个儿亲手栽的。十年了,从一棵细得风一吹就要断的苗苗,长成了现在这样,
开花的时候,跟天上的云霞似的。顾渊也是。从一个没人知道的小兵,
一步步爬到今天镇北大将军的位子。这里头有多少是我们沈家拿钱拿人脉铺的路,
我自己都快数不清了。“若兰。”我的声音出奇地平静,就像在问她今天吃了没,“哭啥?
这是皇上的恩典,是天大的好事,得笑着谢恩。”我转过身,弯腰把她扶起来,
还仔细拍了拍她膝盖上的土。然后,我才走到那个传旨太监跟前,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
客气又周到。“劳烦公公跑这一趟,真是辛苦了。”我从若兰手里拿过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
趁人不注意塞到他手里,那分量让他眼睛都亮了,“将军打了胜仗回来,
又得了皇上这样的恩赏,真是我们将军府天大的喜事。今晚府里摆了接风宴,
还请公公一定赏脸,多喝几杯。”那太监捏了捏荷包,脸上的褶子笑得跟朵菊花似的,
一个劲儿地说:“夫人客气,夫人真是大度。”送走了太监,若兰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她死死抓着我的手,把声音压得低低的,可话里的委屈和火气,
像是要把房顶都掀了:“夫人!什么救命的恩,能大得过咱们沈家这十年拿命去填的扶持?
什么孤女,就能跟您这个明媒正娶的正房太太平起平坐?他顾渊把您的脸,把我们沈家的脸,
往哪里放啊!”我能感觉到她的指甲都快掐进我肉里了,可我不觉得疼。“脸面,
是自己挣的,不是别人给的。”我扶着她,一步一步走回大厅。满屋子的金碧辉煌,
满桌子的山珍海味,现在看着,都像是在嘲笑我。“若兰,
”我的目光落在主位上那壶专门给顾渊温着的“合欢酒”上,壶身冰凉,就像我的心。
我轻轻吩咐:“去,把库房里那对先皇赏下来的琉璃八宝灯挂起来。”若兰一下子抬起头,
眼睛里全是搞不懂:“夫人,那不是您说要留着过年镇宅用的宝贝吗?
”“今儿就是大喜的日子。”我笑了,可我知道我笑得比哭还难看。
我的指尖在冰冷的酒壶上划过,留下一道浅浅的水痕,“再传话下去,宴席的菜,再加一倍。
要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们将军府,对这位新来的沈夫人,是多么的看重,多么的宝贝!
”若兰看着我,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把话咽了回去,重重地点了点头:“是,
奴婢这就去。”她跟了我这么多年,知道我沈知秋这个人,从来不做没用的事。
天擦黑的时候,顾渊回来了。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铠甲,满身的风沙味,
身板比走的时候更直了,眉眼间也多了几分战场上杀出来的冷硬。可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
他身后,紧紧跟着一个女人。那女人穿着一身白裙子,风一吹就要倒似的,
一张小脸白得让人心疼。不用问,就是圣旨上那位——沈氏。顾渊的眼光像没看见我一样,
直直地越过我,落在了那个叫沈月的女人身上。他的声音,是我从来没听过的温柔:“别怕,
从今往后,这里就是你的家。”说完,他才像是刚发现我站在这里,
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那口气理所当然得像是在命令下人:“知秋,这是沈月。
她身子骨弱,你先找个好点的院子让她住下。”我像是没听见他话里的生分,笑着迎了上去,
对着那个叫沈月的女人,露出了一个连我自己都觉得虚伪的笑。“妹妹这一路过来,
累坏了吧。”我主动去拉她的手,入手一片冰凉,跟块冰似的。我把她的手拢在自己手心里,
轻轻拍了拍,话却是对着顾渊说的:“将军放心,院子我早就准备好了,
就在将军书房旁边的‘锦瑟院’。那地方冬暖夏凉,最是安静不过了。妹妹身子弱,住得近,
将军你照顾起来也方便不是?”顾渊的脸,一下子就僵住了。锦瑟院,
是他当年亲口答应我的,等我生了儿子,就给我们的孩子住。我没给他开口的机会,转过身,
对着满屋子的宾客,举起了酒杯,声音不大,
却清清楚楚地传到了每个人耳朵里:“今天真是双喜临门!第一喜,将军打了胜仗回来,
保我大靖国泰民安!第二喜,将军在外找到了失散多年的义妹,如今更是得陛下亲封,
为我们将军府,又添了一位主母!”我故意停了一下,笑吟吟地看着沈月那张煞白的脸,
一字一句,说得清清楚楚。“来,让我们大家伙儿,一起敬新来的沈夫人一杯。往后啊,
妹妹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毕竟,这将军府上上下下三百多口人,一根草一棵树,
一根针一条线,这十年,可都是我这个姐姐在当家做主呢。”整个大厅,
一下子死一样的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探照灯一样打在我带笑的脸上,
还有顾渊那张瞬间变得无比难看的脸上。我知道,今晚,这出戏,才刚刚开始。
第二章:木簪与毒汤宴席上的热闹劲儿终于散了。我让所有下人都退下,
一个人坐在冰冷的梳妆台前。铜镜里映出的那张脸,是我,又不像我。面色白得像纸,
眼神空洞洞的,好像白日里接旨、酒席上跟人说笑的,是另外一个人。只有我自己晓得,
胸口那个地方,破了个大窟窿,正“呼呼”地往里头灌着凉风,吹得五脏六腑都跟着疼。
我从梳妆台最底下那层,摸出一个上了锁的旧木盒子。那把小小的铜钥匙,就挂在我脖子上,
贴着肉,戴了整整十年。打开锁,里头没有金的银的,也没有珠子簪子,
就只有一支普普通通的桃木簪。簪子头叫人摸得光溜溜的,都包浆了,
可簪身上却有好几道划痕。那是十年前,顾渊还是个穷小子的时候,拿把小刀,
笨手笨脚地给我刻的。他说,他手艺不好,刻坏了。我记得那时候,他抓着我的手,
一双眼睛比天上的星星还亮,他说:“知秋,你等着,等我将来出人头地了,
我给你挣个全天下女人都羡慕的凤冠回来。”凤冠,我没等着。
我等来了一个要跟我平起平坐的女人。我死死地攥着那根木簪,骨节都捏白了。十年啊,
我拿我爹留下的家底,拿我自己的青春,陪着他,帮着他,一步步往上爬。原来,到头来,
都抵不过人家一句轻飘飘的“救命之恩”。一滴凉凉的东西,砸在手背上。我愣愣地看着,
才晓得,自己哭了。也好。就让这滴泪,算是我沈知秋,给我那喂了狗的十年,送个葬。
我把木簪扔回盒子里,连着那把戴了十年的钥匙,一股脑全倒进了墙角烧着炭火的盆里。
火苗“腾”地一下就窜了起来,贪心地舔着那个木盒子,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从今往后,我沈知秋和顾渊,恩断义绝。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
那个沈月就端着一碗汤药,来了我的院子。她今天换了身粉色的裙子,更显得人柔柔弱弱的,
脸上没擦粉,眼睛红红的,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又不敢说,只能硬撑着笑。“姐姐,
”她把手里的白瓷碗递到我面前,那声音细得跟蚊子叫似的,
“这是月儿亲手给姐姐熬的安神汤。昨晚上姐姐应酬那么多人,肯定是累坏了。喝了它,
能睡个好觉。”那汤是褐色的,一股子药味,可那药味里头,又夹着一股说不出来,
腻死人的甜味。我没伸手去接,就那么淡淡地看着她。“妹妹有心了。
”若兰从我身后走上来,很自然地把那碗汤接了过去,笑着说:“沈夫人身子这么金贵,
哪能让您亲自动手。这种粗活,交给我们下人做就行了。”说着,她就要把汤端走。“别!
”沈月急了,一把拦住她,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我,话里带着点求人的意思,“姐姐,
这……这是月儿的一片心意,您就当着我的面喝了吧,要不……要不月儿这心里,
实在是不安生。”我心里冷笑,就这么着急吗?“行。”我点了点头,示意若兰把汤碗给我。
就在我的手快要碰到那碗的时候,若兰的手,不动声色地在我手背上,狠狠掐了一下。
我抬眼看她,只见她一张脸白得没有半点血色,眼睛里全是吓破了胆的惊恐。
我心里“咯噔”一下,端碗的手就停在了半空中。“姐姐怎么不喝呀?”沈月紧张地盯着我,
声音都有点变了调,“是……是这汤有什么不对劲吗?”“没什么不对劲。
”我把汤碗放回桌上,站起来,理了理袖子上根本不存在的褶子,
口气冷得连我自己都觉得陌生,“就是这汤的味道,闻着有点熟。若兰,
你端去给府里的张太医看看,我最近身子不得劲,瞧瞧这安神的方子,跟我喝的药,
冲不冲突。”“是,夫人。”若兰像是得了救命的令箭,端着那碗汤,脚下生风地退了下去。
沈月的脸,一下子就白了。没过多久,若兰就回来了。她身后没跟着张太医,就她一个人,
脚步又快又乱,脸上是那种死里逃生后的害怕,还有压都压不住的火气。
她把屋里的下人都赶了出去,关上门,凑到我耳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夫人!
那汤里……那汤里放了好多红花!”红花。是给女人通月事用的,要是怀了孩子的女人喝了,
那就是一碗催命汤。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肚子。这个孩子,才刚一个月,
我甚至还没来得及告诉任何人。我一下子全明白了。她要的,哪里是跟我平起平坐。她要的,
是我的命,是我肚子里这个还没成形的孩子,是这将军府女主人的位子!
“夫人……”若兰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我们……我们这就去告诉将军!让他睁开眼看看,
他带回来的到底是个什么蛇蝎心肠的毒妇!”“告诉他?”我闭上眼,再睁开时,
眼睛里最后一点热乎气儿都没了,“告诉他,好让他再像以前一样,说我心眼小,
说我容不下人,说我平白无故地冤枉他的心肝宝贝吗?”不。这一次,我要他亲眼看着。
看着我是怎么“被逼得走投无路”,怎么“活生生没了孩子”,怎么被他最宝贝的女人,
一步一步推下地狱。我从若兰手里,拿过那碗毒汤,眼神里没有半点犹豫。“若兰,去,
把我梳妆台底下那包备用的‘血袋’拿来。”若兰浑身一抖,立刻就明白了我要干什么。
她看着我,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我端起那碗汤,眼睛一闭,一口气灌了下去。
又辣又苦,直冲喉咙。“砰——”我猛地一挥手,把那个白瓷碗扫到地上,摔得粉碎。
“啊——!”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尖叫起来,两只手死死地抓住桌子角,
身子顺着桌腿慢慢滑到地上。一股热乎乎、带着腥味的红水,顺着我的大腿根,
一下子流了出来,把我身下那块花里胡哨的地毯,染得通红。“来人啊!
”若兰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一下子冲破了院子,响遍了整个将军府,“夫人!夫人您怎么了!
救命啊!夫人小产了——!”第三章:清点家产张太医满头大汗地从里屋退出来的时候,
天都快亮了。屋里那股子血腥味混着药味,熏得人想吐。他“扑通”一声跪在顾渊面前,
嗓子眼像是被砂纸磨过一样,又干又涩:“将军,夫人她……她受了惊吓,底子又虚,
还误服了虎狼之药,肚子里的孩子……才将将一个多月,实在……实在是保不住了。
”我躺在床上,听着外头的动静。顾渊那高大的身子,好像晃了一下,
像一棵被人砍了一斧子的大树。我能想象出他现在的表情,震惊,心疼,可能还有点愤怒。
但他没冲进来。我听见他沉重的脚步声,往偏院去了。那是关着沈月的地方。
若兰守在我床边,眼圈红得像兔子,低声跟我学外头的事。
“……将军把那个沈氏叫到院子里,就问了一句,那个女人就跪在地上哭,
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一个劲儿地说她不是故意的,还说……还说您是不是早就看她不顺眼,
故意冤枉她……”“将军信了?”我问,声音轻飘飘的,好像不是从我嘴里发出来的。
若兰的眼泪“啪嗒”一下就掉下来了,她把手里的帕子都快绞烂了,
声音里全是恨:“将军……将军罚她不准出门三个月,抄一百遍佛经,
说是……说是给咱们没出世的小少爷祈福。”一百遍佛经。哈。
我肚子里那块没来得及成形的肉,我身上流的那些血,就只值她一百遍佛经。这买卖,
真是划算。我闭上眼,一个字都懒得再问了。在床上躺了三天,骨头都快躺酥了,
我才让人传话,说要见顾渊。他来的时候,我正靠在窗户边上,身上裹着厚厚的狐狸毛褥子,
手里抱着个半点热气都没有的汤婆子。这几天,我浑身都是冷的,怎么都捂不热。
他站在门口,看着我瘦得脱了形的侧影,喉咙动了动,好像想说句软话。“知秋,
你身子……”“顾渊,”我没让他说下去,声音平得像一潭死水,“我想回我娘家住一阵子。
”他愣住了,眉头一下子拧成了个疙瘩:“你胡闹什么!你刚没了个孩子,身子虚成这样,
怎么能乱动?再说,这事要是传出去,别人怎么看我们将军府!”“别人怎么看?
”我终于转过头,看着他。那双我曾经爱了十年的眼睛,现在看过去,
只剩下一片冰冷的灰烬。“是看你将军府的主母,被你领回来的女人一碗药给弄掉了孩子?
还是看你这个镇北大将军,护着凶手,就罚她抄一百遍佛经?”我的话,像一记一记的耳光,
抽得他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我没有!”他声音大了起来,像是想掩盖什么,
“月儿她性子单纯,她不是那种有毒蝎心肠的人……”“够了。”我真的不想再听了。
我撑着站起来,若兰赶紧过来扶住我。我看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我累了。
这个家,我撑了十年,现在我撑不住了。我那个没福气的孩子,算是替我做了个了断。
我要回家,我得回家歇着。”我的口气里,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就是在告诉他一个结果。
顾渊看着我,看着我眼睛里那种他从来没见过的,像看个陌生人一样的冷漠。他嘴巴张了张,
想说什么,最后又都咽了回去。“好。”他像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
“我让府里给你准备车。”“用不着。”我淡淡地说,“我沈家的车马,
已经在府门外头等着了。”一个时辰后,将军府的正厅。我让若兰扶着,坐在了主位上。
顾渊黑着一张脸,像个门神一样杵在旁边。底下,乌泱泱地站满了将军府所有的管事和下人。
那个沈月,也被从偏院“请”了出来。她远远地站在墙角,一张小脸白得跟鬼似的,
两只手不停地绞着衣角,像只吓坏了的小兔子。我连眼角都没扫她一下,
只是对我身边站着的一个老管家点了点头。那是陈伯,从我沈家跟过来,
帮我管了十年账的老人。“陈伯,开始吧。”“是,夫人。”陈伯应了一声,
打开了手里那本厚得像块砖头、用金丝楠木做封皮的账册。他清了清嗓子,那声音不响,
却清清楚楚地传到了大厅里每个人的耳朵里。“沈氏嫁妆,第一册,田产地契。
京城郊外的良田八百亩,江南的茶山三座,临安的绸缎庄七间,
当铺四间……”我看见顾渊的眉心,狠狠地跳了一下。“第二册,金银古玩。赤金二百斤,
白银五千两,前朝名家的字画三十七幅,南海大珍珠一斛,
一尺高的血珊瑚一对……”我听见顾渊的呼吸,开始变得有点重了。陈伯看都没看他一眼,
不紧不慢地,继续往下念。“第三册,是夫人这十年里头,给将军府添的家当。
城西的米粮行,那是给军中三大粮仓送粮食的;城北的‘同仁’药铺,京城里一半的军医,
都从那儿拿药;还有城东的醉仙楼,那是兵部、吏部的大人们最喜欢去的酒楼,
将军您每次请客吃饭、拉关系走后门,账都是记在夫人名下的……”陈伯每念一句,
顾渊的脸色就白一分。底下那些下人,已经开始交头接耳,嗡嗡声一片。这些年,
他只管在战场上打打杀杀,挣他的功名。他从来没想过,
为什么他的兵吃的粮食总比别人家的好,为什么他手下受了伤的兵总能用上最好的药,
为什么他在朝廷里的关系,总能那么顺。他以为,那是他的本事,是他的面子。今天,
陈伯手里的这本账册,就像一把最快的刀,把他身上那件漂亮的大将军铠袍,
一层一层地给剥了下来,露出了里头,用我沈家的金子银子堆起来,难看又可笑的骨头架子。
“陈伯,”我轻声打断他,“后头的,就别念了。”我站起身,
走到脸色已经跟死人差不多的顾渊面前。我看着他,这个我爱了十年,也养了十年的男人,
用尽身上最后一点力气,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将军,”我说,“这些,
都是我沈家的东西。现在,我这个沈家的人,要带着我的东西,回家了。”说完,
我再也没看他一眼,转过身,在若兰的搀扶下,一步,一步,走出了这个我耗了十年心血,
像笼子一样的将军府。门口的太阳,好得刺眼。我沈家的马车,早就停在了那里。我的爹,
当朝的户部尚书,我的大哥,禁军的副统领,就安安静静地站在车子前面,等着我。那,
才是我的家。第四章:策反旧部回沈家的第十天,我才第一次走出自己那个院子。
外头的风还是冷的,刮在脸上像小刀子。但我爹娘住的这老宅子,一砖一瓦,一棵树一根草,
都透着股让人心安的沉稳劲儿。我身上裹着厚厚的白狐狸毛斗篷,站在暖阁的窗户前头,
看我哥沈昭在院子里练剑。他那剑耍得,风声“呼呼”的,一招一式都干脆利落,
带着一股子在禁军里头真刀真枪拼出来的狠劲儿。等他收了剑,把剑插回鞘里,
大步朝我走过来。他脑门上都是汗,热气腾腾的,可那眼神里,
全是小心翼翼的关心:“知秋,身子好点了没?”我拿了块热帕子递给他,
点了点头:“没事了。”我看着他,这个从小到大最疼我的亲哥哥,很轻地开了口,
问了句听上去毫不相干的话。“哥,顾渊手底下,是不是有个叫林肃的副将?
”我哥拿帕子擦汗的手停住了,抬起眼,有点奇怪地看着我:“你怎么问起他来了?
是有这么个人。打仗是把好手,脑子也好使,就是那性子太直,跟茅坑里的石头似的,
不会拍马屁,所以在顾渊手下一直升不上去。”“我知道。”我的眼光飘向远处,
心里头想的,是五年前的事。那年冬天,也是这么冷。顾渊打了胜仗回来,
府里天天请客吃饭,热闹得不行。我却听下人说,他手底下有个叫林肃的副将,
家里老娘快病死了,他一个大男人,急得到处求爷爷告奶奶,也没人搭理。
我当时就用将军府的名义,私下里从宫里请了最好的太医过去,又送了些吊命的贵重药材,
硬是把他娘从鬼门关给拉了回来。后来,那个林肃托人送了份很重的谢礼过来,我没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