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收拾行李去乡下
踮着脚,摸到墙边五斗橱旁。
拉开最底下那个抽屉,里面是她珍藏了大半辈子的家当。
她颤抖着手,从抽屉最深处一个破袜子里,掏出一个用油纸包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小布包。
打开,里面是厚厚一沓五百元!
这是她省吃俭用、偷偷摸摸攒了二十多年的私房钱。
她找出自己最厚实的一条深色棉布大裤衩,拿起针线在大裤衩内里,一针一线,细细密密地缝出了一个牢固的内兜。
缝好后,她用力扯了扯,确认结实无比,才小心翼翼地将那五百块钱塞进去,抚平。
最后,她拿出二十多块零钱和一些皱巴巴的粮票,仔细地揣进外衣口袋。
窸窸窣窣的声响,终于还是惊醒了宁高山。
“唔……”他烦躁地翻了个身,睡眼惺忪,语气里全是不耐烦,“李大菊!
你搞什么名堂?
三更半夜不睡觉,翻箱倒柜,鬼上身了?”
“你不上班,别人还要上班上学呢!
还让不让人安生……”他嘟囔着,带着被吵醒的起床气和一贯的轻视。
李大菊正把最后一件叠好的衣服塞进一个半旧的帆布提包里。
闻言,动作一顿。
下一秒,她猛地抓起那件衣服,狠狠地、用尽全身力气摔在了床上!
衣服砸在宁高山盖着的被子上,发出一声闷响。
“好你个宁高山!”
“这么多年,就是嫌我没工作,吃你的喝你的了,对不对?!”
宁高山被这突如其来的爆发和质问砸懵了,下意识地想反驳,话却卡在了喉咙里。
“我为什么没工作?
啊?!”
李大菊往前逼近一步,声音不高,却字字泣血,带着彻骨的寒意,“你比我更清楚!
那工作是怎么没的?!
你摸着你的良心说说!”
宁高山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嘴唇哆嗦着,只剩下含糊不清的咕哝:“…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过去多少年了…还翻出来…有意思吗……”他的眼神心虚地飘忽了一下。
在这一瞬间,他脑子里闪过的,却是他早己病逝的前妻。
要是柔柔还在……他想,她肯定温温柔柔的,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绝不会这样像个刺猬似的跟他闹,更不会翻这些让人难堪的老账……一起生活了三十年,李大菊对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了如指掌。
他此刻的走神和那点隐秘的怀念,像一根刺,精准地扎进了李大菊早己千疮百孔的心。
“呵,”李大菊从喉咙深处发出无尽的嘲讽,“是啊,过去了。
要想我不计较,行啊!”
她死死盯着宁高山的眼睛,“那你叫宁如水,把我那份工作还给我!
再把这么多年那份工资,分我一半!”
“什么?!”
宁高山的声音都劈了叉,“凭什么?!
你疯了吧!”
“凭什么?!”
李大菊的声音陡然拔高,狠狠砸向宁高山,“就凭当年在黄浦江里,救那个人的,是我李大菊!
不是你们宁家任何人!”
“那工作,是人家报答我救命之恩,给我李大菊的!”
“是你们宁家!
是你宁高山!
背着我,偷偷摸摸把这工作转手‘送’给了你那个好妹妹宁如水!”
她喘了口气,胸脯剧烈起伏,积压了二十多年的冤屈瞬间喷发,“当初你们怎么拍着胸脯跟我保证的?”
“说转了工作就给我六百块钱补偿!
钱呢?
啊?!”
“宁如水这二十多年,拿着那份工资,她给过我一分钱吗?”
“宁高山,你告诉我,凭!
什!
么!”
……一连串的质问,砸得宁高山哑口无言。
他张着嘴,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喉结上下滚动,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当年说的那些“一家人”、“互相帮衬”的借口,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他狼狈地避开李大菊恨恨的目光,嘴里嘟囔着:“…都、都是一家人…算那么清楚干什么…伤和气……一家人?
哈哈哈!”
李大菊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在你们宁家眼里,只有你前头老婆生的,还有你那个宝贝妹妹,才是一家人!”
我们娘仨,是血包!
是垫脚石!”
“你好儿子,宁家栋那份技术员工作,当初是怎么从老三手里硬生生夺过去的?”
“你好女儿,宁家瑛现在的男人,当初明明跟家颖谈得好好的,怎么一转眼就成了她宁家瑛的丈夫?”
这样的事太多了!
“宁高山,你摸着你的良心,也问问你自己,凭!
什!
么!”
一句句质问,如同耳光,一下一下打在宁高山脸上。
他再也无法面对老妻那双燃着熊熊怒火的眸子,深深地垂下了头,肩膀垮塌下去。
李大菊收回目光,眼神冰冷,连一丝多余的情绪都懒得再分给他。
她转过身,不再理会身后那个沉默的影子,继续专注而利落地收拾她的帆布包。
衣服、毛巾、搪瓷缸……一件件必需品被有条不紊地放进去。
宁高山听着那窸窣的收拾声,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带着惊疑:“你…你大半夜的收拾衣服干什么?
你要去哪?!”
昏黄的灯光下,李大菊背对着他,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只有一句冰冷的回答:“睡不着,拾掇一下。”
她决定,天一亮,就去火车站。
她李大菊绝不认命!
就算是爬,她也要爬到儿子身边去!
那个梦,太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