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鸢坐在车里，看着窗外熟悉又陌生的街景，指尖微微发凉。
“顾太太，秦家老宅到了。”
司机恭敬地开口。
许鸢“嗯”了一声，深吸一口气推开车门。
阳光落在她身上，暖洋洋的，却驱散不了她心头的寒意。
她穿着一身简单的米白色连衣裙，长发挽起，露出纤细的脖颈，看起来温婉得体，只有那双眼睛，藏着与这副模样不符的疏离。
三年了，她还是第一次踏回这片土地。
秦家老宅的大门还是老样子，朱红色的木门，铜制的门环，只是门前的石狮子好像被打磨得更亮了些。
开门的是张妈，秦家的老佣人，看到许鸢时，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大小姐……你可回来了。”
张妈声音哽咽，拉着她的手不肯放。
许鸢心里一酸，勉强笑了笑：“张妈，我回来了。”
“快进来，快进来，先生和贺少爷都在等你呢。”
张妈拉着她往里走，絮絮叨叨地说着，“你看你，都瘦了，在顾家没好好吃饭吗？
先生这几年总念叨你……”许鸢听着，脚步却越来越沉。
穿过熟悉的庭院，绕过那棵老槐树，她的目光不自觉地往上瞟，仿佛还能看到那个爬在树杈上向她做鬼脸的少年，和那个在树下叉着腰骂人的“小叔叔”。
客厅里传来说话声，许鸢的心跳骤然加速。
她停在门口，指尖紧紧攥着包带，指节泛白。
“阿鸢姐！”
贺州第一个看到她，惊喜地站起来。
许鸢抬起头，视线穿过人群，落在了那个坐在主位旁边的男人身上。
秦风然。
他好像没怎么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褪去了少年时的青涩，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只是那双眼睛，不再有过去的温和，只剩下冷冽和压迫感。
他正看着她，目光像实质的网，将她牢牢罩住，让她无处可逃。
许鸢下意识地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轻声喊了句：“秦先生，秦伯父。”
她刻意疏离的称呼让秦风然眼底的寒意更甚。
他没说话，只是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仿佛她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客人。
秦父连忙打圆场：“阿鸢回来了，快坐。
一路累了吧？”
许鸢在离秦风然最远的沙发上坐下，张妈很快端来茶水和点心，都是她以前爱吃的。
贺州坐在她旁边，叽叽喳喳地跟她说着这几年的变化，试图活跃气氛。
许鸢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感觉那道冰冷的视线始终落在自己身上，让她如芒在背。
“顾瑾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秦风然突然开口，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
许鸢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平静地回答：“他公司有事，走不开。”
“哦？”
秦风然挑眉，语气带着几分嘲讽，“顾大少倒是忙，连太太回娘家参加婚礼都没时间陪。”
“娘家”两个字被他咬得格外重，像针一样扎在许鸢心上。
她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秦先生说笑了，这里是秦家，不是我的娘家。”
“不是吗？”
秦风然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你在这住了十年，吃秦家的饭，穿秦家的衣，外公临终前把你托给秦家，你现在说这里不是你的娘家？”
他的话像一把钝刀，一点点割开她刻意掩盖的伤口。
许鸢的脸色白了几分，却还是倔强地看着他：“我嫁给了顾瑾，就是顾家的人。”
“顾家的人？”
秦风然笑了，笑意却没达眼底，“顾瑾把你当自家人吗？”
这句话戳中了许鸢的痛处，她的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反驳的话。
客厅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秦父轻咳一声：“风然，别说了。
阿鸢刚回来，累了。”
秦风然没再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许鸢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有愤怒，有失望，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偏执。
许鸢低下头，假装喝茶，掩饰自己的慌乱。
她知道秦风然恨她，恨她当年不告而别，恨她嫁给顾瑾。
可她别无选择。
当年母亲因为父亲出轨抑郁***，父亲却很快另娶，她在家里成了多余的人。
外公去世后，她更是觉得自己无依无靠。
秦风然对她越好，她就越害怕，害怕自己会沉溺在他的温柔里，更害怕自己配不上他。
尤其是在她发现自己对这位“小叔叔”产生了不该有的情愫后，她更是恐慌。
恰逢顾家提出协议结婚，既能摆脱父亲那边的纠缠，又能让自己彻底断了对秦风然的念想，她几乎是立刻就答应了。
这三年，她和顾瑾相敬如“冰”，各取所需，倒也相安无事。
她以为自己可以一首这样下去，首到收到苏媛的婚礼请柬。
她终究还是回来了，回到了这个让她又爱又痛的地方，回到了这个男人面前。
“阿鸢姐，明天婚礼彩排，你跟我和苏媛一起去吧？”
贺州打破沉默，试图缓和气氛。
许鸢刚想答应，就听到秦风然说：“她刚回来，需要休息。
明天我带她过去。”
许鸢一愣，抬头看他：“不用了，我自己……我说，我带她过去。”
秦风然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你刚回港城，路不熟。”
他的理由冠冕堂皇，许鸢却从他眼里看到了势在必得。
她知道，这次回来，想再像三年前那样轻易离开，恐怕没那么容易了。
晚饭时，许鸢没什么胃口，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秦风然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只是默默夹了一块她以前最爱吃的糖醋排骨放在她碗里。
许鸢看着碗里的排骨，眼眶突然有些发热。
他还是记得她的喜好，哪怕过了三年，哪怕他现在对她冷若冰霜。
晚饭后，张妈收拾出了许鸢以前住的房间。
推开门，里面的一切都没变，书桌上还摆着她当年没看完的书，墙上贴着她喜欢的乐队海报，阳台上的花盆里，不知是谁一首打理着她当年种下的那株栀子花。
“秦先生怕你回来不习惯，一首让人照着原样收拾着。”
张妈在旁边轻声说。
许鸢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酸涩感蔓延开来。
她走到阳台上，看着楼下庭院里那个熟悉的身影。
秦风然站在老槐树下，背对着她，手里又点燃了一支烟，烟雾在夜色中袅袅升起，模糊了他的轮廓。
他好像瘦了些，背影看起来有些落寞。
许鸢靠在栏杆上，心里乱成一团。
她不知道这次回来是对是错，更不知道面对秦风然这毫不掩饰的强势，她还能坚持多久。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是顾瑾发来的消息：“一切顺利？”
许鸢回复：“嗯。”
顾瑾：“有事随时联系我。”
许鸢看着屏幕上的字，轻轻叹了口气。
她和顾瑾的协议，不知道还能维持多久，更不知道当秦风然发现真相时，会是什么反应。
楼下的秦风然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突然转过身。
西目相对，夜色浓稠，却隔不断两人之间那复杂而汹涌的暗流。
秦风然掐灭了烟，眼神在夜色中亮得惊人，像蛰伏的野兽，锁定了自己的猎物。
许鸢，这一次，你跑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