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斜斜地织着,把青石板路洇成深灰,檐角垂落的水珠敲在阶前的青苔上,溅起细碎的凉。
“姑娘可算回来了。”
阿婆从堂屋迎出来,蓝布围裙上沾着面粉,银丝般的头发在脑后挽成整齐的髻。
她接过林砚之手里半湿的帆布包,目光在她身上绕了一圈,最终落在那双沾了泥点的白球鞋上,“路上难走吧?
我炖了莲藕排骨汤,这就热给你喝。”
林砚之摇摇头,把帆布包往八仙桌旁的藤椅上一放,包带摩擦着椅面发出沙沙声。
“阿婆,我先去看看那面镜子。”
“急什么,”阿婆嗔怪着,却还是转身往厨房走,“刚下过雨,阁楼里潮,我去拿把伞给你垫脚。”
老房子的阁楼在西侧,木质楼梯被岁月磨得发亮,每踩一步都发出“吱呀”的***。
林砚之扶着斑驳的栏杆往上走,鼻尖萦绕着旧木料和灰尘混合的气息,像极了外婆还在时的味道。
阁楼的天窗半开着,雨停后的天光从云隙里漏下来,刚好落在墙角那个积了灰的樟木箱上。
箱子上了锁,黄铜锁扣己经氧化成青绿色,林砚之从帆布包里翻出外婆临终前交给他的那把小铜钥匙,钥匙***锁孔时,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箱子里铺着褪色的蓝印花布,掀开布,一面铜镜静静躺在那里。
镜面打磨得光滑,边缘雕刻着缠枝莲纹,花瓣的纹路里嵌着细密的灰。
林砚之伸出手指,轻轻拂过镜沿,指尖触到冰凉的铜面时,镜面忽然泛起一层白雾,像被人呵了口气。
她愣了一下,凑近想看得更清楚些,白雾却慢慢散开,镜中映出的不是她的脸,而是一片茫茫的雪地。
雪下得很大,鹅毛似的雪花簌簌飘落,覆盖了远处的屋顶和近处的石阶。
一个穿着青布棉袄的小姑娘正蹲在雪地里,用树枝画着什么,辫子上还沾着未化的雪粒。
林砚之屏住了呼吸,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镜背的花纹。
她看见小姑娘画完最后一笔,抬起头往某个方向望了一眼,脸上露出怯生生的笑。
就在这时,阁楼的楼梯又传来“吱呀”声,阿婆端着个搪瓷碗上来了,碗里飘着排骨汤的香气。
“砚之,发什么呆呢?
快下来喝汤,凉了就不好喝了。”
林砚之猛地回过神,再看那面铜镜,镜中只剩下她自己模糊的影子,刚才的雪地和小姑娘都消失无踪,仿佛只是一场错觉。
她把铜镜小心翼翼地放回樟木箱,重新盖好蓝印花布,锁上箱子。
转身时,阁楼的天窗被风吹得晃了一下,几缕潮湿的空气涌进来,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梅香。
“阿婆,”她扶着栏杆往下走,声音有些发飘,“这镜子……是外婆什么时候留下的?”
阿婆把搪瓷碗往楼梯口的小几上一放,接过她手里的铜镜盒子,脸上的笑容淡了些。
“是你太外婆那时候的物件了,听说……是陪嫁来的。
你外婆说,这镜子有些古怪,不让随便拿出来看。”
林砚之接过搪瓷碗,汤的热气模糊了眼镜片。
她望着碗里浮着的油花,忽然想起刚才镜中那个小姑娘,她的棉袄袖口磨得有些发白,像极了旧照片里太外婆年轻时的样子。
雨又开始下了,这次的雨丝更密,敲在天窗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有人在轻轻叩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