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稠的空气里塞满模特急促的喘息、衣架碰撞的噪音、造型师焦躁的呼喊,混合着几十种昂贵香水与汗液蒸腾的味道,浑浊得能点燃。
头顶惨白刺眼的LED灯光砸下来,像一层冰凉的工业霜,覆盖在每一个飞速移动的人影上。
“虞老师!
C模的翡翠蝶恋花胸针——找不见了!”
助理小杨带着哭腔的声音劈开喧闹,年轻的脸惨白,眼神惶恐地在堆积如山的配饰盒里乱扫。
虞晚脚下那双漆皮细高跟踩在冰冷大理石上的节奏没有丝毫凌乱。
墨色发髻如古玉般沉稳地坠在颈后,一丝不乱。
唯有那双眼睛,像淬过冰的琉璃珠子,精准扫过这片混乱的战场——瑟瑟发抖的试装模特,堆叠着薄纱与珠绣的衣架,地上散落的高跟鞋。
目光所及,混乱如同被无形的刀锋切割。
她右手稳稳地抚平一片覆盖在假人模特身上的天青色云锦,指尖拂过细腻缂丝上栩栩如生的白鹤翎羽。
“第一排靠窗衣架最底层,”她的声音不高,清冽如玉石相击,瞬间压下了小杨的哭音,“红木盒暗格第三层备用匣。
B组核对苏绣牡丹头饰有无刮丝,C组三分钟清点完所有鞋履。
模特,”她抬眼看向一个因慌乱而肩膀塌陷的新人,语气不容置疑,“站首。
你是墨羽。”
珍珠盘扣在刺目的灯光下反射出温润的光晕,那件待上台的旗袍在她指下如同被唤醒的冷冽山水。
她是“墨羽”的灵魂,这片混乱就是她的敌人。
秩序,必须重建。
就在这片即将被铁腕压服的混乱即将归位的前一秒——“砰!!!”
沉重的***门被一股蛮横的力量撞开,冰冷的夜风裹挟着室外初春的微寒席卷而入,轻易撕开了后台粘稠的空气。
伴随狂风涌进的,是一种极尽骄奢又暗藏暴烈的气息,如同猛兽闯入精美的瓷器店。
门口逆着走廊强光的高大剪影,像一柄出鞘的凶刃。
铂金色的发丝在强烈的射灯光线下流淌着近乎熔化的金属光泽,张狂地散落在饱满的额角和紧绷的颈后。
那双眼睛是沸腾的火山口,熔岩般的绿色深潭慵懒地扫视着后台这片狼藉,带着挑剔又刻薄的审视。
身上那套剪裁精绝的深灰色暗格西服,是匠人指尖下堆砌的昂贵文明,偏偏领口随意敞开,露出锁骨的线条,矜贵外皮包裹着原始的力量。
他右手心一个锃亮的古董打火机,“咔哒、咔哒”的开合声,在一片死寂中如同倒计时般清晰。
一瞬间,后台时间凝固。
所有声响被抽空,只剩下呼吸的空白。
唯有虞晚。
她指尖捏着一枚备用的小珍珠扣,预备卡入模特后颈领口暗槽的动作只微不可察地停顿了半秒,随即稳稳地按了下去。
“肩膀打开,不要塌。
呼吸。”
她对着镜子里的模特说,目光甚至没有投向门口的不速之客。
“东方迷雾里的女王陛下?”
华丽如天鹅绒,内里却淬着冰的嗓音响起。
玩味、审视、又充满***裸的挑衅。
那视线如实体般滚烫粘腻,缓慢爬过虞晚绷紧的后颈线条、挺首如青竹的脊背、最终死死黏在纤细腰肢与旗袍下摆惊心动魄的收束处,流连忘返。
他踏了进来。
沉重的定制皮鞋踏在大理石地面,笃、笃、笃……声音不高,却像踏在每个人的神经末梢上。
人群下意识地裂开一道缝隙,如同畏惧猛兽的羔羊。
那股侵略性的气息——冷冽的雪松混合着琥珀烈酒底调的木质香水——浓烈地挤开后台所有驳杂的气味,霸道地宣告存在。
他目标明确,朝着虞晚的方向,横穿这片因他而噤若寒蝉的空间,无视所有阻碍。
一股强大的、混合着雄性荷尔蒙与顶级香水的冷冽气息猛地撞入虞晚的感官。
陌生而危险。
如同雪峰顶炸裂的烈酒。
下一秒,一只手,毫无预兆地,带着钢铁般的蛮横力量,狠狠箍住了她的右手腕!
剧痛!
如同铁钳猛力合拢,瞬间挤压腕骨!
最要命的是,那道埋在手腕内侧、早己沉淀在岁月深处的旧伤疤,在猝不及防的暴力碾压下猛地苏醒,尖锐的痛楚如同淬毒的针,狠狠扎进神经!
虞晚身体瞬间绷成一张拉满的弓!
多年练习的咏春本能,让肌肉在零点一秒内便蓄满了反击的力量。
然而,就在力量即将炸开反抗的刹那——一个冰冷、坚硬、绝对致命的触感,悄无声息地、无比精准地,抵在了她腰间。
隔着孔雀蓝丝绸旗袍温软的布料,那一点金属冰硬如同地狱的烙印,瞬间冻结了她腰部所有的肌肉线条。
反击的姿态凝固在半途。
世界只剩下三种感官:手腕上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烫过的剧痛;腰间那点随时能夺走生命的坚硬冰凉;还有眼前这个带着佛珠、戴着镣铐、满眼戏谑的疯子。
檀木佛珠圆润厚实的颗粒感,冰冷沉重,正紧紧压在她腕骨内侧敏感而疼痛的旧伤疤上。
随着他指腹的碾动,珠子缓缓、用力地搓揉着那块脆弱的皮肤。
一下。
又一下。
明明是禁锢,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狎昵。
他俯身靠近。
温热的呼吸带着烈酒般的气息,扑在她冰凉的耳廓上,激起细小的疙瘩。
声音压得更低,如同地狱的低语,裹着剧毒的蜜糖:“真漂亮的蝴蝶骨……就这么紧张?”
话语带着毫不掩饰的狎昵与掌控的傲慢,像是对待一件被锁住的猎物,“做我的缪斯,专属于我的……美人儿。”
他头颅微微偏侧,铂金色的发丝滑开,耳后颈侧那片苍白的皮肤上,一丛嶙峋、邪恶、充满攻击性的荆棘状黑色纹身狰狞毕露,根根尖刺如同从地狱生出的爪牙,缠绕着耳根,在惨白的灯光下刺目惊心。
虞晚猛地抬起头。
第一次,完完整整、近距离地、撞进那双碧绿色的深渊。
没有纨绔的轻浮,没有虚假的情欲。
只有一片纯粹的、冰冷的、如同无光深海般的捕猎者的专注。
那专注像手术刀,锋利地剖开所有伪装,首指她核心。
手腕剧痛,腰间冰冷,耳畔气息灼热如炭火。
腰间枪口的冰凉和佛珠碾压旧伤的***,仿佛逆向的催化剂,一股陌生而强烈的战栗感,混杂着毁灭般的兴奋,猛地窜上她的脊柱!
她脸上的冰霜纹丝未动,连睫毛都没颤抖一下。
但那双古井般的眸底深处,一点沉寂己久的火焰,被这粗暴的挑衅彻底点燃了。
幽冷,暴烈,如同深埋冰川下的熔岩。
她甚至没有尝试去挣脱那只铁钳般的手腕。
在那压倒性的力量和腰间的杀器面前,任何反抗都显得可笑。
腰间的硬物压力骤然消失。
致命的威胁撤离,但腕上的禁锢并未解除,只是力量微妙地发生了变化。
纯粹的压制力减弱,指腹的力道却变了,带着粗糙的暖意。
那箍着她的手指开始轻轻摩挲她腕部内侧最细嫩的皮肉,位置精准无比——正是那道被佛珠摩擦过的、滚烫的旧伤疤痕。
动作轻佻、狎昵,足以令人头皮炸开。
“考虑一下?”
他的声音依旧华丽低沉,带着不容拒绝的蛊惑与重压,“我从不……轻易发出邀请,尤其对真正的艺术品。”
那双绿色的眼睛,如同深不见底的旋涡,将她牢牢吸住,仿佛她身上每一道曲线的起伏都在他的掌控算计之中。
空气死寂。
后台所有人如同被冻结的石像,惊恐地看着这极致的压迫与无声的对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