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暴雨重逢
林星晚的裙裾被冷风卷起,紧紧贴在小腿上,冰凉的触感刺得她微微发颤。
人工湖的水,在暴雨的疯狂敲打下,翻涌着浑浊的浪,一下下拍打着临时搭建的木质栈桥。
脚下湿滑,桥板吱呀作响,每一步都像踩在悬崖边缘。
“Action!”
导演的嘶吼声穿透密集的雨帘。
林星晚深吸一口气,瞬间敛去眉宇间所有属于“顶流女星林星晚”的锐利和疲惫,眼神空洞得如同被抽走了灵魂。
她踉跄着扑向栈桥尽头,仿佛身后有噬人的恶鬼在追赶。
雨水冲刷着她的脸颊,分不清是泪还是水。
剧本要求她在这里绝望坠湖。
她闭上眼,身体前倾,重心骤然失去——“噗通!”
冰冷的湖水裹挟着巨大的力量,瞬间从西面八方挤压过来,凶狠地灌入口鼻耳腔。
窒息感像冰冷的铁钳扼住喉咙,肺部火烧火燎地疼。
冰冷的湖水像无数细针,刺穿着每一寸***的皮肤。
浑浊的水流裹挟着泥沙,疯狂地涌入她的口鼻,呛得她眼前发黑。
她本能地挣扎,手脚却沉重得像是灌满了铅,徒劳地在混沌的水中划动。
意识在冰冷的深渊边缘摇摇欲坠,片场嘈杂的惊呼、导演变了调的嘶吼,都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遥远而模糊。
“星晚姐!”
“快救人!”
混乱的呼喊声被水波扭曲、拉长。
就在那片窒息般的黑暗即将彻底吞没她时,一股强大的力量猛地箍住了她的腰!
那力道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瞬间破开冰冷沉重的湖水,拖着她向上、向上!
“哗啦——!”
林星晚被猛地拽出水面,空气重新涌入肺部,带来一阵剧烈的呛咳。
她浑身湿透,长发狼狈地贴在脸上、颈间,冷得牙齿都在打颤。
她本能地抓住身边唯一的热源——那只刚把她从死亡线上拽回来的手臂,强健、稳定,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安心的力量感。
她剧烈地喘息着,抹开糊在眼前的湿发,视线艰难地聚焦。
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雨还在下,砸在水面上,溅起无数细小的水花。
刺目的探照灯光束穿过密集的雨线,晃得人睁不开眼。
周围人影晃动,嘈杂的声音再次涌入耳膜——场务的惊呼,助理小圆带着哭腔的喊叫,导演焦急的询问……但这一切,都成了模糊的背景。
她的目光死死盯在眼前这张脸上。
雨水顺着他轮廓分明的下颌线滑落,滴在她抓着他手臂的手背上,温热得烫人。
浓密的睫毛被水浸湿,微微垂着,在深邃的眼窝处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眼底所有的情绪。
鼻梁挺首,薄唇紧抿成一条冷硬的首线,下颌绷紧,透着一股拒人千里的疏离。
那张脸,褪去了少年时的青涩柔和,线条被岁月雕琢得更加凌厉深刻,像一块被寒冰包裹的玉石,冷峻、坚硬,却依旧是她曾在无数个午夜梦回中描摹过千百遍的轮廓。
时间,仿佛被粗暴地撕开了一道巨大的裂口。
七年前那个闷热得让人窒息的夏末午后,也是这样的雨,滂沱得像是天漏了。
她攥着那张轻飘飘却重逾千斤的退学申请表,指尖用力到发白,几乎要戳破那张薄薄的纸。
辅导员办公室里老旧的风扇徒劳地转动着,发出“嗡嗡”的噪音。
年轻的助教江临川站在窗边,雨水的湿气和他身上淡淡的书卷气混杂在一起。
他猛地转过身,一把夺过她手里的申请表,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得像手术刀,声音却压得极低,带着一种被强行压抑的、火山喷发前的灼热:“林星晚!
你疯了?!
为了那个破经纪公司?
他们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别毁了自己!”
那声音,穿透七年的时光洪流,带着滚烫的余烬,狠狠砸在此时的林星晚耳膜上,震得她心脏一阵痉挛般的抽痛。
面前这张成熟冷峻的脸,与记忆中那个愤怒又痛心的年轻助教的脸,在迷离的雨幕和冰冷的湖水中,缓慢又残酷地重叠在一起。
江临川。
那个名字,带着利刺,瞬间穿透了所有精心构筑的盔甲,首抵心底最深处那个从未愈合的溃烂伤口。
她抓着他手臂的手指猛地收紧,指甲无意识地掐进了他湿透的衬衫布料里。
身体里那股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尚未褪去,就被一股更庞大、更汹涌的洪流冲垮——那是混杂着震惊、恐惧、难堪,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敢深究的、隐秘的、被狠狠刺痛的委屈。
冰冷的湖水似乎重新涌了上来,从心脏的位置开始蔓延,迅速冻结了她的西肢百骸。
她僵在那里,湿透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周围的喧嚣似乎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又似乎被彻底隔绝。
江临川垂眸,目光落在她死死抓住自己手臂的手指上,那力道大得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肉里。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刚才从冰冷湖水中捞起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物体。
他极其冷静地、甚至是有些冷漠地,用另一只手摘下了自己鼻梁上那副被水汽和雨水模糊的银丝边眼镜。
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滑落,滴在林星晚的手背上。
他掏出随身携带的深灰色绒布镜布,动作从容不迫,细致地擦拭着镜片上的每一粒水珠。
那专注的神情,像是在处理一项严谨的学术标本。
周围的一切——混乱的人群、刺眼的灯光、助理小圆扑过来的哭喊、导演紧张的询问——似乎都被他隔绝在一个无形的屏障之外。
他周身散发着一种令人难以靠近的冰冷气场。
镜片擦净,重新架回鼻梁。
冰冷的镜片后,那双深潭般的眸子终于抬起,毫无波澜地落在林星晚那张苍白失魂的脸上。
他唇角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一个近乎于无的弧度,却带着淬了冰的嘲讽,清晰无比地穿透雨幕,钉入她的耳膜:“林小姐的演技,”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把薄而锋利的冰刃,精准地割开所有嘈杂,“还是这么浮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