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链从深渊里爬出来。
九道血链破岩而出，每根都缠着黎慕兮的残魂虚影——医女低垂的眼，将军断骨的肩，孤女焚身的指尖。
它们不是飘着，是被链子一根根钉在虚空中，像晾在风里的死鸟。
第一道锁链缠上玄苍脚踝时，他没动。
第二道绕上膝盖，他听见耳道里灌进金血的嗡鸣。
第三道勒进大腿，黎慕兮腰间的骨簪突然飞出，银血滴在锁链接缝处，烫出一行字：第一世·剖心时辰：子时三刻。
“又一个为情疯的。”
声音从岩壁里渗出来，像锈刀刮骨。
烛九半截身子嵌在黑石中，锁链穿透琵琶骨，另一端没入深渊，不知拴着什么。
他咧嘴，露出半口灰牙：“九霄境的人总以为，断骨就能断情。”
玄苍低头，看见锁链浮现画面——第二世，黎慕兮将军甲裂，脊骨断成三截，仍死撑城门。
画面定格在她咳出银血的瞬间，锁链突然收紧，剐出一道裂痕，正落在他小腿，与将军铠甲的裂口分毫不差。
痛感不是从皮肉传来，是从记忆里凿出来的。
黎慕兮足下绯雪炸开，银发扫过岩壁，留下一道灼痕。
她跟着血桃指引坠入渊底，落地时，玄苍的金血正顺着裂缝爬向她脚心。
绯雪似有灵性，每吞一滴金血，便在雪面凝出一幅记忆画面，仿佛在诉说着往昔。
第一世，玄苍藏在袖中的手握着桃核；第二世，他战甲内衬缝着半块断骨；第三世，烽火台前，孩童抱着发芽的桃核，抬头看他。
烛九用锁链缠住自己手腕，指尖凝出一滴黑血，像泪。
他抬手，想触碰岩壁上那行刻痕，黑血刚碰到石面，就被弹开，溅在玄苍脸上，蚀出一道焦痕。
“子时三刻……卯时初七……”他声音像砂纸磨铁，“这些时辰，对应的都是你剜她心的时刻。”
玄苍突然抬手，扯断所有金链。
情丝从伤口喷出，第九根缠上烛九手腕时，岩壁自动裂开一道凹槽，正好嵌入黎慕兮的骨簪。
簪身“苍”字发烫，碾进石缝，刻出完整预言：并蒂莲生处，情死道成时。
黎慕兮指尖发冷。
她看见脚下绯雪正一寸寸啃掉玄苍的金血，每吞一滴，就多浮出一段记忆——第一世，她捧着心走向神殿，玄苍站在焚魂炉前，袖中桃核发芽；第二世，她断骨撑城，他战甲里藏着刻了她名字的玉佩；第三世，她焚身点灯，他站在火外，手里攥着未燃尽的桃枝。
“你们每世都错过同个时辰。”
烛九声音扭曲，“她捧着心走向神殿时，你正站在焚魂炉前；她断骨撑城时，你战甲里藏着给她的聘礼；她焚身点灯时，你怀里的桃核刚好发芽……”玄苍左脸桃痕突然蔓延至锁骨，与黎慕兮足踝桃枝断口的伤痕共鸣，震得渊底岩层开裂。
万千桃枝从裂缝中钻出，每根都标着不同世代的日期，自动编织成锁链，将两人缠在刻文前。
骨簪脱落，簪身“苍”字与岩壁刻文融合，显现出完整的并蒂莲花纹。
玄苍抬手，扯断最后三根金链。
金血喷在“子时三刻”上，激活第一世时辰。
黎慕兮银泪渗入“卯时初七”，唤醒第二世场景中的自己——将军慕兮正咳着银血，手撑断城门。
两个时空的指尖即将相触。
烛九突然抬手，锁链斩断时空连接，在岩壁留下深达三寸的剑痕。
“情死道成时……”他声音开始崩解，“你们每死一次，这道就深三分。”
他剩余的半截身躯透明化，露出内部密密麻麻的时辰刻文——第一层，医女的心头血；第二层，将军的断骨粉；第三层，孤女的灯油灰。
玄苍突然抓住黎慕兮的手，按在“未时二刻”的位置。
两人的血融合，绽出一朵并蒂莲。
渊底桃枝齐齐绽放，每朵花蕊中都传出不同世代的对话——“这次我早到三刻。”
“我把聘礼藏在城门砖里。”
“桃核发芽时，我就在灯下等你。”
最后一道锁链消失在岩缝时，烛九仅剩的声音回荡在渊底——“当九十九朵并蒂莲同时绽放，你们会明白——”玄苍的剑突然从袖中滑落，剑柄沾血，指尖一松。
剑尖触地前，黎慕兮的银发缠上剑身，将它悬在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