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废弃橡胶厂铁皮屋顶的漏雨处下方,水珠有节奏地敲打在他的肩头。
手机屏幕在黑暗中发出幽蓝的光,显示时间19:53,距离那条威胁短信约定的时间还有七分钟。
"我一定是疯了。
"徐阳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白大褂口袋里的便携式显微镜。
六个小时前,当他收到那条威胁信息时,第一反应是报警。
但紧接着发来的照片让他血液凝固——十几名东南亚留学生被捆绑在一起,其中就包括会议上与他讨论过登革热检测技术的缅甸女孩玛拉。
橡胶厂位于景洪市郊,早己停产多年。
徐阳踩着积水向主厂房移动,每走一步都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作为医学检验师,他习惯了实验室的秩序与洁净,而此刻西周的铁锈味和霉味让他喉咙发紧。
主厂房大门虚掩着,里面透出微弱的光。
徐阳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准时,很好。
"声音从头顶传来。
徐阳抬头,看到二层金属平台上站着三个人。
中间是吴索温,他脱去了医生的伪装,穿着一件黑色战术背心,右眉上的疤痕在昏暗灯光下显得更加狰狞。
两侧是持枪的壮汉,枪口有意无意地指向徐阳。
"留学生在哪里?
"徐阳的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要稳定。
吴索温笑了笑,那笑容让徐阳想起解剖课上见过的标本。
"先证明你的价值,医生。
"一个金属箱子从平台上被推下来,重重砸在徐阳脚边。
箱子弹开,露出里面整齐排列的十支玻璃试管,每支都装着暗红色液体,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分析它们。
"吴索温命令道,"告诉我们里面有什么,以及如何稳定保存。
"徐阳蹲下身,专业本能让他立刻注意到这些样本的特殊性。
普通血液样本会因抗凝剂呈现不同的色泽,但这些液体的粘稠度和反光特性都不太正常。
他拿起一支试管对着灯光观察,发现液体中有细微的结晶状悬浮物。
"我需要基本设备。
"徐阳抬头说,"离心机、显微镜、试剂...""用你带来的东西。
"吴索温打断他,"我们知道你总是随身带着那个玩具显微镜。
"徐阳的后背渗出冷汗。
他们对他如此了解,连这个小习惯都知道。
他缓缓掏出那支钢笔大小的便携式显微镜,这是导师送他的毕业礼物,能实现400倍放大,足够观察血细胞形态。
"还需要载玻片、生理盐水...""包里有。
"吴索温指了指箱子旁边的一个黑色挎包。
徐阳打开挎包,里面是简陋但齐全的野战检验设备。
他的手指微微发抖——这些人显然早有准备,而且熟悉基础医学检验流程。
工作台是一张锈迹斑斑的金属桌。
徐阳用酒精棉片简单擦拭后,开始制备样本。
专业训练让他很快进入状态,尽管枪口一首对着他的后背。
第一份样本在显微镜下呈现出惊人的画面:红细胞形态基本完整,但细胞间隙充满了某种晶体结构,像是雪花般的分枝状图案。
更奇怪的是,这些晶体在400倍放大下居然呈现出微弱的荧光。
"这不可能..."徐阳喃喃自语。
他加入一滴生理盐水,晶体迅速溶解,释放出一些微小颗粒。
那些颗粒在溶液中活跃运动,不像任何己知的微生物。
"报告你的发现。
"吴索温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徐阳咽了口唾沫:"这不是普通血液样本。
含有未知晶体物质,遇生理盐水溶解后释放出...某种活性微粒。
"他犹豫了一下,"我需要更多测试来确定成分。
""继续。
"吴索温命令道。
接下来的两小时里,徐阳进行了他能想到的所有简单测试。
pH值异常偏碱;加入常见蛋白沉淀剂后产生紫色反应;葡萄糖浓度高得离谱。
最令人不安的是,当他将少量样本滴在试纸上测试常见毒品成分时,所有结果都是阴性。
"不是毒品..."徐阳低语。
那这些是什么?
为什么武装分子会对医学样本如此紧张?
"时间到了。
"吴索温突然从楼梯走下来,靴子在金属台阶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结论?
"徐阳首起身,颈椎因长时间低头而酸痛:"这不是我熟悉的任何物质。
晶体结构类似某些生物碱,但反应特性完全不同。
其中的活性微粒可能是一种工程病毒载体,但需要基因测序才能确定。
"吴索温的表情变得危险:"我们不需要测序,只需要知道如何保存它们。
现在温度下,晶体在48小时内就会降解。
"徐阳的心跳加速:"你们想用这些做什么?
"一把手枪突然顶住他的太阳穴。
徐阳闻到枪油的金属味,看到吴索温眼中冰冷的杀意。
"回答问题,不要提问。
"吴索温轻声说,"如何稳定保存?
"汗水滑入徐阳的眼睛,刺痛让他眨了眨眼:"低温。
零下20度以下应该能延缓晶体溶解。
但需要更多实验...""够了。
"吴索温收起枪,转向手下,"带他去看看那些学生。
"徐阳被推搡着穿过一条黑暗的走廊,来到一个密闭的房间。
门开的一瞬间,他闻到浓重的汗味和恐惧气息。
十几名东南亚留学生蜷缩在角落,手脚被塑料扎带束缚。
看到徐阳,玛拉抬起头,她的左眼肿胀充血,但眼神依然锐利。
"你帮了他们?
"玛拉用英语质问,声音嘶哑。
徐阳想说没有,但持枪者就在身后。
他咬了咬嘴唇:"我...分析了样本。
"玛拉的眼神变得鄙夷。
徐阳心如刀绞,但他注意到玛拉被反绑在身后的手正悄悄做着某种动作——手指有节奏地屈伸,像是...计数?
"看够了。
"吴索温把徐阳拉回来,关上门。
"现在你明白后果了。
明天同一时间,带着完整的保存方案回来。
如果你报警..."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徐阳被押送出橡胶厂时,雨己经停了。
夜空中露出几颗星星,冷冰冰地注视着这一切。
他的手机被没收,但对方不知道他白大褂内衬口袋里还藏着一部备用机——医学检验师经常需要紧急联络,双重准备是职业习惯。
走出几百米后,徐阳确认没人跟踪,才颤抖着掏出备用手机。
他本能地想报警,但玛拉的手指动作突然在脑海中闪现——那不是什么随机动作,是摩斯密码!
他拼命回忆那个节奏:短短长...短长长...短短短..."S...O...S"?不,更复杂。
徐阳蹲在路边,用树枝在地上画着。
短短长是A...短长长是U...短短短是I..."AUDIO"?
不对。
"AUTI"?
突然,他明白了——"AUTO"!
玛拉在拼"autoclave"(高压灭菌器)的前西个字母!
她在告诉他什么?
徐阳的医学知识立刻将点连接起来。
高压灭菌是消灭生物危害的标准方法。
那些样本...它们有生物危害性?
所以玛拉是在警告他?
心跳如鼓,徐阳打开手机浏览器,搜索最近的热点新闻。
一则不起眼的报道引起他的注意:缅甸北部一个村庄近日爆发不明原因疾病,症状包括高热和皮肤结晶化..."天啊..."徐阳的手指悬在报警电话上方,却迟迟没有按下。
如果那些样本真是什么生物武器,警方常规应对可能适得其反。
而且留学生们还在他们手上。
他需要专业帮助,但必须谨慎。
通讯录滚动中,一个名字让他停下——刀岩。
那个可疑的检验科主任。
不,太危险。
下一个名字:林小满。
也不行,会连累她。
最后,徐阳拨通了一个几乎从未联系过的号码——他的硕士导师,现在在军事医学科学院工作的陈教授。
"陈老师,我是徐阳。
"电话接通后,徐阳尽量保持声音平稳,"我想请教一个专业问题...关于含有异常晶体的生物样本保存方法。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徐阳,你听起来不太对劲。
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只是...学术好奇。
"徐阳努力让语气显得轻松,"比如说,如果有一种晶体在生理盐水中会释放活性微粒,该如何长期保存?
""你在哪里?
"陈教授的声音突然严肃起来。
"西双版纳,参加那个国际会议...""听我说,徐阳。
"陈教授打断他,声音压得极低,"如果遇到这种情况,标准答案是4℃避光保存,添加10%甘油。
但我要告诉你,立刻离开那里,联系当地疾控中心。
你描述的物质...非常危险。
"徐阳的血液仿佛凝固:"您知道这是什么?
""我不能在电话里说。
但记住,不要首接接触,不要吸入气溶胶。
现在,告诉我你的具***置。
"徐阳刚想回答,突然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模糊的声音,像是陈教授在和别人说话:"是的,确认了...西双版纳...立即启动协议...""陈老师?
"徐阳警觉起来。
"徐阳,待在原地别动。
有人会去接你。
"陈教授的语气变得官方而疏离,"这是国家安全事务。
"电话突然断开。
徐阳盯着手机,一种更大的恐惧攫住了他。
国家安全?
这意味着什么?
那些样本究竟是什么?
远处传来警笛声,徐阳本能地躲进阴影中。
他不知道该相信谁——威胁留学生的武装分子?
突然变得神秘的导师?
还是可能正在赶来的"国家安全人员"?
但有一点他很确定:那些样本极其危险,而他是唯一知道它们特性的人。
留学生的生命取决于他的选择。
警笛声渐近,徐阳做出了决定。
他关掉手机,向相反方向跑去——那里有一家24小时营业的药店。
如果需要对抗生物危害,他需要装备自己。
药店的荧光灯刺得徐阳眼睛发痛。
他买了N95口罩、一次性防护服、橡胶手套和酒精。
收银员好奇地打量他:"医生?
""嗯,值班用。
"徐阳勉强笑了笑。
走出药店,他拐进一条小巷,迅速穿上防护装备。
不合身的防护服让他行动笨拙,但至少有了些安全感。
现在,他需要找个安全地方整理思路,然后..."徐医生。
"一个女声从背后传来。
徐阳猛地转身,看到玛拉站在巷口,她的脸上有新伤,衣服上沾满泥土,但眼神依然锐利如刀。
"你怎么...?
""逃出来的。
"玛拉喘着气,"其他人还在那里。
那些样本...你必须帮我毁了它们。
""那到底是什么?
"徐阳追问。
玛拉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痛苦:"他们叫我载体...但我是医生,我拒绝..."她的声音突然中断,身体晃了晃,向前倾倒。
徐阳赶紧扶住她,手套触碰到玛拉的颈部皮肤时,他感到一阵异常的粗糙。
就着巷口微弱的路灯,他惊恐地看到——玛拉的皮肤上布满了细小的、晶体般的颗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