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一年,鲁中平原的雪下得早,刚进腊月,宁家大院的青砖檐角就挂了冰棱子。
绣绣坐在梳妆台前,指尖碰着红绸嫁衣的盘扣,
凉丝丝的触感里裹着热乎气——今天是她嫁去费家的日子,费文典那温吞性子,
往后怕是得她多拿主意,可一想到往后能跟他守着热炕头过日子,绣绣嘴角就忍不住往上翘。
“俺的绣绣哟,再抿点胭脂,文典那孩子见了准欢喜。”绣绣娘端着铜盆进来,
热气扑在冷玻璃上,蒙了层白雾。她手糙,是早年没当地主婆时下地磨的,
可给绣绣梳头时轻得像碰棉花,“往后到了费家,别跟在家似的任性,
费家嫂子是个明事理的,有啥委屈跟她说,别自己憋着。”绣绣“嗯”了一声,
眼尾扫过镜中妹妹苏苏的影子。苏苏才十六,扎着两个麻花辫,手里攥着个布老虎,
站在门口探头探脑,脸上是小孩家对婚事的好奇,还有点说不出的慌。
绣绣笑着朝她招手:“苏苏,过来看看俺的嫁衣,好看不?”苏苏挪着小碎步过来,
指尖刚要碰到红绸,就被宁学祥的咳嗽声打断。宁学祥背着手从外屋进来,棉袍下摆沾了雪,
脸色比外面的天还沉。他是宁家的主心骨,这些年把地看得比啥都重,家里几十亩良田,
佃户交租时少一粒米都能跟人吵半天。“看啥看?姑娘家没规矩。”宁学祥瞪了苏苏一眼,
又转向绣绣,语气硬邦邦的,“时辰快到了,费家的花轿该到门口了,你娘再给你拾掇拾掇,
别误了吉时。”他说完就往外走,脚步踩在青砖上,咚咚响,像是有啥心事压着。
绣绣娘叹了口气,给绣绣把凤冠再扶正些:“你爹就是这脾气,心里疼你,嘴上不会说。
”绣绣没说话,她知道爹不是疼她,是疼那几十亩陪嫁地。费家也是老地主,两家联姻,
往后在村里更有脸面,地也能护得更牢。可她不在乎这些,她就想跟费文典好好过日子,
哪怕苦点,她也能把日子过成花儿——就像小时候在地里捡麦穗,她都能编成花环戴在头上。
突然,院墙外传来“咚”的一声闷响,接着是家丁的喊叫:“有贼!抓贼啊!
”绣绣心里一紧,刚要起身,房门“哐当”被撞开,两个蒙面人闯了进来,手里拿着刀,
寒光晃得人眼晕。绣绣娘一把把绣绣护在身后,声音发颤却硬撑着:“你们是啥人?
敢闯宁家大院!”“少废话!”领头的蒙面人声音粗哑,伸手就抓绣绣,“宁东家的大小姐,
跟俺们走一趟!”绣绣挣扎着,红袄的袖子被扯得变了形,她朝门口喊:“爹!救俺!
”可外面的喊杀声混着马蹄声,乱成一团,哪有人应。另一个蒙面人上来推绣绣娘,
绣绣娘扑过去要拦,却被个穿灰布褂子的女人一脚踹在胸口,头“咚”地撞在梳妆台上,
血一下子流了出来。“娘!”绣绣疯了似的要扑过去,被蒙面人死死拽住。
她看着娘躺在地上,额头的血渗进青砖缝,看着苏苏躲在门后,吓得脸惨白,
看着自己的红嫁衣被雪水和泥土弄脏,最后被强行拖出房门,塞进一辆藏在柴房后的马车里。
马车轱辘压着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绣绣在黑暗里挣扎,嘴里被塞了布,
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她不知道要被带去哪里,只知道自己的婚期,自己的娘,
还有那个温吞的费文典,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马贼搅乱了。而宁家大院里,马贼走后,
家丁才敢围上来。宁学祥看着地上的血迹,看着被撞坏的房门,第一句话不是问绣绣的下落,
也不是关心绣绣娘的伤势,而是吼道:“我的钱!他们没抢别的吧?
”管家哆哆嗦嗦地跑过来:“东家,马贼留了话,要您拿五百现大洋赎大小姐,
不然……不然就撕票!”“五百大洋?”宁学祥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瞪得溜圆,
“他们咋不去抢!俺们家哪有那么多现大洋?”绣绣娘被家丁扶起来,额头缠着布,
血还在渗,她拉着宁学祥的袖子,哭着说:“老爷,咱救绣绣啊!多少钱咱都凑,
哪怕卖地也行!”“卖地?”宁学祥甩开她的手,语气像淬了冰,“你疯了?
那地是宁家的根!卖了地,咱往后喝西北风去?绣绣是俺闺女,俺能不心疼?可五百大洋,
得卖几十亩好地才能凑齐,不行!”这时,门外传来马车声,费家的左氏嫂子来了。
左式是费文典的寡嫂,费文典爹娘走得早,他一直把左式当亲娘待,
费家的家事也都是左式说了算。左氏穿着宝蓝色的棉袍,脸上没什么表情,
进门看到这乱糟糟的景象,皱了皱眉:“宁东家,这是咋了?花轿都快到了,绣绣呢?
”宁学祥支支吾吾的,不敢说实话。绣绣娘急得不行,拉着左式的手,
把马贼掳走绣绣的事说了,最后哭着求:“左式嫂子,您帮俺劝劝学祥,咱救救绣绣,
求您了!”左式叹了口气,看向宁学祥:“宁东家,绣绣是文典的未婚妻,也是俺费家的人。
五百大洋是多,可绣绣的命更金贵。管家刚才跟俺说了,您家的地,卖个三十亩就能凑齐,
先把人赎回来,往后日子还能慢慢过。”宁学祥低着头,手指攥着棉袍的衣角,半天没说话。
左式见他不动,语气沉了些:“宁东家,咱两家是老交情了,要是绣绣出了啥事儿,
文典那边俺没法交代,往后村里人的唾沫星子,也得把宁家淹了。您好好想想。
”这话像是戳中了宁学祥的软肋,他抬头看了看左式,又看了看地上的血迹,
最后咬了咬牙:“行……俺明天就找人卖地,先把绣绣赎回来。”左氏点点头,
又叮嘱了几句,说要留在宁家陪苏苏,等绣绣回来。宁学祥应了,
心里却打着别的主意——卖地?那是他的命根子,哪能真卖?他得想个办法,既不用卖地,
又能应付费家。晚上,宁学祥把苏苏叫到自己屋里。苏苏攥着布老虎,眼神怯生生的。
宁学祥坐在太师椅上,咳嗽了两声:“苏苏,你姐姐被马贼掳走了,费家的婚期不能改,
不然咱宁家就没脸了。”苏苏眨了眨眼:“爹,那咋办?等姐姐回来再嫁不行吗?”“不行!
”宁学祥拍了下桌子,吓得苏苏一哆嗦,“马贼要五百大洋,俺们哪有那么多钱?
你姐姐……你姐姐说不定回不来了。”他看着苏苏,语气软了些,却带着威胁,“苏苏,
你替你姐姐嫁去费家,然后爹这边儿赶紧去赎你姐姐,第二天让秀秀跟你一换。
”苏苏吓得哭了:“爹,俺不想嫁,俺想等姐姐回来……”“由不得你!”宁学祥脸色一沉,
“明天早上,你就穿你姐姐的嫁衣,跟费家的花轿走。要是你敢说漏一个字,俺饶不了你!
”苏苏缩在角落里,哭得浑身发抖,她不知道该咋办,只能任由爹安排。而此时,
费家大院里,左氏正跟费文典说话。费文典坐在炕沿上。“文典,宁家那边出了点事,
绣绣明天可能没法按时过来,你别着急。”左氏端来一碗酒,放在费文典面前,“天冷,
喝点酒暖暖身子。”费文典性子懦弱,听左氏这么说,也没多问,只是点点头:“嫂子,
那绣绣没事吧?”“没事,就是有点不舒服,休息一天就好了。”左氏笑了笑,
“你多喝点酒,明天才有精神。”费文典拿起酒碗,一口喝了下去。酒是烈的,
烧得他喉咙疼,可他没敢多问,只是心里有点慌——绣绣昨天还好好的,咋突然不舒服了?
而另一边,马贼的窝里,绣绣被关在一个破庙里。她挣脱了绑在手上的绳子,
看着外面漆黑的夜,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俺要回家,俺要找娘,找文典。
她不知道爹会不会救她,不知道娘的伤怎么样了,可她不能放弃,她得活着出去。
破庙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穿着粗布褂子的男人走进来,手里拿着个窝头。
绣绣以为是马贼,吓得往后缩,却听见男人低声说:“俺是来救你的,你别出声。
”绣绣抬头一看,是村里的封大脚。封大脚比她大五岁,是个卖力气的农民,平时帮人扛活,
为人稳重。绣绣小时候跟他一起在地里玩过,他总是护着她。“大脚哥?你咋在这儿?
”绣绣声音发颤。“俺听说马贼掳了你来,就跟着过来了。”封大脚把窝头递给她,
“你先吃点东西,俺已经跟外面的兄弟说好,等会儿就带你出去。”绣绣接过窝头,
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她咬了口窝头,干得噎人,可心里却暖乎乎的。封大脚看着她,
眼神里满是心疼:“绣绣,别怕,有俺在,俺一定带你回家。”就在这时,
外面传来马贼的喊叫:“谁在里面?”封大脚脸色一变,拉着绣绣躲到神像后面。
马贼进来搜了一圈,没发现人,骂骂咧咧地走了。封大脚松了口气,
对绣绣说:“咱得赶紧走,不然就来不及了。”两人偷偷摸出破庙,刚走没几步,
就被马贼发现了。封大脚拉着绣绣跑,马贼在后面追,还放了枪。封大脚为了护绣绣,
后背中了一枪,血一下子渗了出来。“大脚哥!”绣绣哭着要停下来,被封大脚拽着继续跑,
“别管俺,快跑!”两人跑了半夜,终于甩掉了马贼。封大脚的伤口疼得厉害,脸色惨白,
却还是坚持把绣绣送到了村口。他指着宁家的方向:“绣绣,你快回去,
俺……俺得找个地方躲躲。”绣绣拉着他的手,不肯放:“大脚哥,俺带你回家,
俺给你治伤!”“不行!”封大脚摇摇头,“马贼要是知道俺救了你,会找宁家麻烦的。
你快回去,俺没事,过几天就好了。”他说完,推了绣绣一把,转身消失在雪夜里。
绣绣站在雪地里,看着他的背影,眼泪掉在雪地上,瞬间冻成了冰。
她知道封大脚是为了她好,只能咬着牙,朝宁家大院跑去。可她不知道,此时的宁家,
已经换了景象。苏苏穿着她的红嫁衣,被宁学祥送上了费家的花轿。而费文典,
在左氏的劝说下,喝了不少酒,昏昏沉沉地跟苏苏入了洞房,根本没发现身边的人不是绣绣。
绣绣跑到宁家大院门口,看到门口的红灯笼还挂着,心里松了口气。可刚进门,
就看到宁学祥坐在客厅里,脸色阴沉。绣绣跑过去,拉着他的袖子:“爹,俺回来了!娘呢?
娘怎么样了?”宁学祥看到她,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沉了下来:“愣着干嘛?
还不赶紧关上门,这事儿光彩吗。”家丁赶紧把门关上绣绣愣了,“爹,娘呢?俺要找娘!
”“你娘在屋里躺着呢。”宁学祥甩开她的手,语气冰冷,“绣绣,你听爹说,
你被马贼掳走了三天三夜,这事要是传出去,咱宁家的脸就没了。费家那边,
俺已经让苏苏替你嫁过去了,你……你就当这事没发生过。”绣如遭雷击,站在原地,
浑身冰凉。她看着宁学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爹,您让苏苏替俺嫁了?您为啥不救俺?
您为啥要卖苏苏?”“俺没卖苏苏!”宁学祥吼道,“俺是为了宁家!为了你!
你被马贼掳走,谁知道你有没有……有没有被糟蹋?费家要是知道了,还会要你吗?
苏苏替你嫁过去,咱宁家的脸面才保得住,地也保住了!”“地!地!你就知道地!
”绣绣哭着喊,“俺是你闺女!苏苏也是你闺女!你为了地,连闺女都不要了!”这时,
绣绣娘从屋里出来,她额头的伤还没好,脸色苍白。看到绣绣,她哭着扑过来:“绣绣,
你回来了!娘好想你!”绣绣抱着娘,哭得更凶了:“娘,爹让苏苏替俺嫁了,他没救俺,
他为了地,连俺都不要了!”绣绣娘愣了,看着宁学祥,眼神里满是失望:“学祥,
你咋能这么做?绣绣是咱的闺女啊!”“俺也是没办法!”宁学祥别过脸,“五百大洋,
得卖几十亩地,咱往后咋过?苏苏嫁过去,也是享福,有啥不好?”绣绣推开娘,擦干眼泪,
眼神里满是倔强:“俺不管,俺要去找文典,俺要告诉她真相!”她转身就往外跑,
绣绣娘想拦,却被宁学祥拉住了。绣绣一路跑到费家大院,门口的红灯笼还亮着,
可她的心却凉透了。她刚要进门,就被左氏拦住了。左氏穿着一身素色棉袍,看着绣绣,
语气平静:“绣绣,你来了。”“嫂子,俺要找文典,俺有话跟他说!”绣绣着急地说。
左式摇了摇头:“绣绣,别找了。文典和苏苏已经成了亲,昨晚……他们已经有了夫妻之实。
”“不可能!”绣绣喊着,“文典不会的,他爱的是俺!”“是真的。
”左式从兜里掏出一块沾了血的白布,递给绣绣,“这是苏苏的落红,
是文典亲自拿给俺看的。绣绣,你就别再执着了,回去吧。”绣绣看着那块白布,浑身发抖。
她不信,她不信文典会这么对她。可左式的话,那块白布,像一把把刀子,扎在她的心上。
她想起自己被马贼掳走的三天三夜,想起封大脚为了救她受伤,想起爹为了地让苏苏替嫁。
她转身跑出费家大院,漫无目的地往前走。雪还在下,下得很大,
把村口的那块陨石地都盖白了。那块陨石是老辈人传下来的,据说能生万物,可绣绣觉得,
这破石头啥用都没有,连她的命都救不了。她走到陨石旁边,躺在雪地上。雪很凉,
渗进她的棉袍,冻得她骨头疼,可她却觉得心里更疼。一激动,倒在那,任由雪把它埋了。
雪下了半宿,村口陨石旁的雪积得快没过脚踝。疯丫攥着半块啃剩的窝头,
踩着雪片子往村西头跑,可刚跑到陨石边,就瞅见个红棉袄的影子蜷在雪地里,
头发上全是雪,脸白得跟纸似的,连气儿都快瞅不见了。铁头扛着铁锹刚拐过村头老槐树,
就被疯丫撞了个趔趄。他是来寻封大脚的——大脚打前天出去扛活就没回家,
他娘在屋里抹着眼泪念叨了两宿,今早硬是塞给铁头两个窝头,让他顺着马贼跑过的路找找。
“疯丫你咋了?慌里慌张的!”铁头扶住她,看她冻得通红的脸蛋上挂着泪,心里一紧,
“你说啥死了?谁死了?”疯丫指着陨石地的方向,手还在抖:“雪窝……埋了……不动了!
死了!”铁头心里“咯噔”一下,昨儿就听说马贼在附近晃悠,莫不是大脚真出了事?
他也顾不上跟疯丫细问,扛起铁锹就往陨石地跑,雪粒子打在脸上生疼,
他满脑子都是大脚娘哭红的眼:“大脚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俺可咋跟他爹交代!
”跑到陨石旁,铁头先看见那截露在雪外的红布袄袖子——不是大脚常穿的灰布褂子,
倒像是姑娘家的衣裳。他赶紧蹲下身,用铁锹扒开雪,雪下面露出张毫无血色的脸,眼闭着,
嘴唇冻得发紫,正是宁家的大小姐绣绣!“咋是绣绣?”铁头愣了愣,赶紧伸手探她的鼻息,
还有气,就是弱得像根快断的棉线。他也顾不上找大脚了,把铁锹往雪地里一插,
抱起绣绣就往宁家跑。绣绣身子轻,铁头一路跑一路嘟囔:“宁学祥你个老东西,
闺女都快冻没了,还守着你那破地!”宁家大院里,宁学祥正坐在太师椅上算账目,
算盘珠子打得噼啪响。听见院外铁头的喊叫,他皱着眉出来,看见铁头怀里昏迷的绣绣,
脸色一下子沉了:“咋回事?她咋会在陨石地?”“还咋回事!”铁头把绣绣往炕上放,
气不打一处来,“再晚一步,绣绣就真冻成冰疙瘩了!你当爹的倒好,在家算你的地,
闺女在外头快死了都不知道!”绣绣娘听见动静,跌跌撞撞跑进来,
看见绣绣脸色惨白地躺在炕上,一下子就哭了:“俺的绣绣啊!你醒醒!娘在这儿!
”她伸手摸绣绣的脸,冰得吓人,赶紧让丫鬟烧热水、拿厚被子。宁学祥站在炕边,
眉头皱成个疙瘩,嘴里还嘟囔:“让她别出去瞎跑,偏不听!这下好了,
让人看见她躺在雪地里,指不定又要传啥闲话……”“你还有心思说这!
”绣绣娘红着眼眶瞪他,“绣绣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俺跟你没完!”宁学祥哼了一声,
甩甩袖子出去了。他心里头早就有了疙瘩——绣绣被马贼掳走三天三夜,
谁知道这身子还干净不干净?要是真被糟蹋了,往后宁家的脸面往哪儿搁?
费家那边已经娶了苏苏,这绣绣要是成了“残次品”,怕是连个好人家都找不到了。
绣绣昏昏沉沉躺了一天,傍晚才醒过来。一睁眼就看见娘坐在炕边抹眼泪,她张了张嘴,
嗓子干得发疼。绣绣娘赶紧端来温水,一勺一勺喂她喝:“绣绣,你可算醒了!感觉咋样?
还冷不冷?”绣绣摇了摇头,眼神空洞地看着房梁。她想起自己躺在雪地里的绝望,
想起左氏嫂子手里的那块落红布,想起爹为了地让苏苏替嫁,心里像被塞进了一把冰碴子。
她想让爹心疼她,想让爹知道她受了多大的委屈,于是哑着嗓子说:“娘,
俺……俺被马贼糟蹋了,好多人……俺身子不干净了。”绣绣娘手里的碗“哐当”掉在地上,
摔得粉碎。她扑到炕边,抱着绣绣哭:“俺的傻闺女!你别胡说!那都是假的!你是干净的!
”可这话还是传出去了。宁家的丫鬟在灶房嚼舌根,被来送菜的佃户听见,没半天功夫,
全村人都知道了——宁家大小姐被马贼掳走,遭了糟蹋,现在连饭都不吃了。
村里的婆姨们聚在村口老槐树下,嗑着瓜子说闲话,眼神里满是同情,还有点说不出的鄙夷。
“唉,好好的姑娘,咋就遭了这罪?”“可不是嘛,听说马贼可狠了,这身子哪还能要?
”“宁学祥也是,为了地不救闺女,现在好了,闺女毁了,地能当饭吃?”这些话像针一样,
扎在绣绣的心上。她躺在炕上,不吃不喝,脸色一天比一天差。绣绣娘急得满嘴起泡,
劝她吃饭,她就闭着眼睛不吭声;劝她别胡思乱想,她就转过头,看着窗外的雪,
眼泪无声地往下掉。而费家大院里,费文典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醒过来。头还昏沉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