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忠仆托孤

>>> 戳我直接看全本<<<<
后半夜雪停了,风却没歇着。

碎雪沫子被卷着,在苏州城上空打旋。

天刚蒙蒙亮,铅灰色的云压得低低的,像块浸了冰水的破棉絮,沉甸甸坠在人心口。

苏州河面结了层薄冰。

冰碴子被水下暗流顶得咯吱响,倒像是谁在水底磨牙。

岸边的雪泥被昨夜救火的人踩得烂糟糟,冻成了硬块。

里头嵌着焦黑的木片、烧熔的铜扣,还有几缕没烧尽的丝线——那是府里绣娘们最爱的料子。

沈府的火,烧了整整一夜。

天亮时,那片曾经煊赫的宅院只剩个焦黑的架子。

梁柱歪歪扭扭地支着,被烧酥的砖瓦时不时往下掉渣,在晨光里砸出细碎的响。

烟还在冒,不是明火,是裹着水汽的白烟。

从断墙残垣里丝丝缕缕钻出来,被风一吹就散,像那百年宅院最后一口气,叹得又轻又绝望。

云织总觉得那烟里有味道。

不是寻常的焦糊味,是沉水香烧透了的苦,是绣线燃尽的涩,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她缩在狐裘里,鼻尖动了动,却什么也闻不到了。

许是冻麻了,许是那味道早就刻进了骨头里。

城南三里,寒山渡口。

枯苇长得比人高,枯黄的秆子被雪压弯了腰,密密麻麻挤在水边,像一群垂头丧气的影子。

苇丛深处泊着艘乌篷船,不大,也就够三五人落脚。

篷顶积雪积了半尺厚,被风扫出几道歪歪扭扭的痕,像谁在上面抓挠过。

船头挂着盏油纸灯,竹骨早就朽了,灯面蒙着层灰。

上头用朱砂写的“沈”字褪得厉害,边缘发乌,被风一吹,灯穗子打着转,那字便颤巍巍的,像一摊没凝住的血。

船舱里点着盏油灯,豆大的火苗忽明忽暗。

云织蜷在船尾的旧棉垫上,身上裹的狐裘是爹去年从关外捎回来的。

毛色又软又亮,此刻却皱巴巴的,沾着些黑灰。

裘皮里子还带着沈府暖阁的沉水香——那是娘在世时,总在暖炉里焚的香,说能安神。

可现在,那香气混着舱里的霉味、雪水的寒气,闻着只让人心里发慌。

她睁着眼,眼珠子却没动,像两颗嵌在脸上的墨石。

眼前总晃着些零碎的影子。

绣楼的火是从西窗窜进来的,那会儿她正绣着《寒江独钓图》,银线勾的水波刚到一半,就听见楼下喊“走水了”。

火舌舔着窗棂时,她看见奶娘举着烛台站在门口。

烛油滴在手背上,她却笑了,嘴角那点梨涡里盛着的,不知是泪还是别的什么。

爹被按在雪地里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指甲缝里嵌着泥,还有几根她昨夜刚给他梳下来的白发。

他张着嘴,像是要喊她的名字,可风雪太大,她什么也没听见。

只看见他手腕上那串盘了十年的紫檀佛珠,被官兵踩进了雪里。

还有老周。

老周昨夜本该在城外收账的。

沈府在枫桥有个绸缎庄,年底了,总有些欠账要清。

可他不知怎么就回来了,像从地缝里钻出来似的。

在她被浓烟呛得快晕过去时,一把将她从绣楼的暗门里拽了出来。

暗门里又黑又潮,她踩着他的脚印往前跑,只听见他粗重的喘气声,还有身后越来越近的火光。

“小姐,喝一口。”

一只粗陶碗凑到嘴边,碗沿磨得光溜溜的,带着点暖乎乎的温度。

姜汤的辣气先就窜进了鼻子,云织猛地打了个哆嗦,那些零碎的影子才算退了退。

递碗的是老周。

他站在灯影里,背更驼了,像株被风雪压弯的老槐树。

身上那件青布棉袍湿了大半,冻得硬邦邦的,袖口磨出了毛边,露出里面打了补丁的里子。

他右眼角那道疤,是前几年她练绣工时,失手把绣框砸到他脸上留下的。

当时流了好多血,他却只笑着说“小姐手劲见长”。

此刻,那道疤在跳动的灯火里忽明忽暗,倒显得有些吓人。

见云织不张口,老周自己先凑过去,小心翼翼嘬了一小口,喉结动了动,又把碗递回来:“不烫了,慢点喝。”

他的手很糙,指腹上全是茧子,虎口处还有道浅浅的疤——那是去年在码头扛货时被扁担磨的。

云织盯着那道疤,忽然想起小时候。

他总把采买时顺带买的糖糕藏在袖袋里,见了她就偷偷塞过来,那时候他的手虽然也糙,却总是暖的。

她低下头,小口小口喝着姜汤。

辣气顺着喉咙往下滑,在胃里团成一小团暖,可西肢还是冷,像是揣着块冰。

她喝得很慢,每一口都像在数着什么,又像是在完成一场谁也不知道的仪式。

一碗姜汤见了底,碗底沉着几粒姜丝。

云织把碗推开一点,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奶娘……还有爹……他们……”老周没说话,只是伸手,把她肩上的狐裘又紧了紧。

狐裘的毛蹭着她的脸颊,软乎乎的,却挡不住从船板缝里钻进来的风。

他转身走向船舱角落,那里放着个半旧的樟木箱。

箱子上了锁,锁是黄铜的,被摩挲得发亮。

他从腰间摸出串钥匙,挑出最小的那把,***锁孔。

“咔哒”一声轻响,锁开了。

他掀开箱盖,木头摩擦的“吱呀”声又尖又细,惊得船外枯苇丛里的寒鸦“嘎”地叫了一声,扑棱着翅膀飞远了。

带起的雪沫子落在船篷上,簌簌地响。

云织顺着声音望过去,只见樟木箱里铺着层油纸,油纸上整整齐齐摆着几样东西。

最上面是一套男装,靛青色的夹袄,配着条同色的裤子。

布是粗麻布,看着有些年头了,袖口和裤脚磨得发亮,针脚却很密实,像是被人反复缝补过。

云织认得,这料子是府里下人们常穿的,只是老周平日里穿的比这个要新些。

男装下面是个蓝布包袱,方方正正的,看着很沉。

老周把包袱往旁边挪了挪,露出最底下的东西——一方描金漆盒。

盒子不大,也就巴掌那么宽,漆色早就褪了,露出底下的木头纹路。

盒盖上画着折枝梅,花瓣磨得只剩个淡淡的影子,像被谁用指甲一点点刮掉的。

老周把漆盒捧出来,放在油灯旁边的小几上。

他的手指很稳,轻轻拂过那些模糊的梅瓣,动作里带着点小心翼翼,像是在摸什么稀世珍宝。

“这是夫人当年的妆奁,”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很稳,“里头的东西,能救小姐的命。”

夫人。

云织的心猛地一抽。

她娘苏若兰,是苏州城里有名的绣娘,一手“劈丝绣”出神入化,当年连宫里的娘娘都点名要她的绣品。

娘最爱的就是梅,院里种着十几株,冬天开花时,满院子都是香的。

她总说:“梅是冰雪里熬出来的骨头,看着娇,实则最韧。”

娘走得早,云织对她的印象,大多是奶娘说的,还有就是这屋里偶尔能闻到的、和娘绣品上一样的沉水香。

老周掀开漆盒的盖子,里面铺着层暗红色的绒布。

绒布褪得厉害,有些地方都变成了灰黄色。

正中放着只白瓷小罐,罐口用蜂蜡封得严严实实,罐身上描着缠枝莲,颜色淡得快要看不清了。

小罐旁边,躺着半块玉佩,玉色是那种很温润的白,上面雕着半条龙,龙鳞的纹路清晰可见。

云织忽然想起,昨夜老周把她抱上船时,塞给她一样东西。

当时太乱,她没细看,此刻摸了摸怀里,果然有半块玉佩,形状正好能和这半块对上。

玉佩底下,压着一本薄薄的册子,蓝布封皮,上面用丝线绣着三个字——“雪宧绣谱”。

那针脚细得像蚊子腿,是娘独有的“游丝绣”,云织一眼就认出来了。

封面上还有三个字,是用墨写的“一寸雪”,笔锋很柔,也是娘的字迹。

“先看这个。”

老周拿起那两半玉佩,凑到灯底下,小心翼翼地对齐。

只听“咔哒”一声轻响,两半玉佩严丝合缝地拼在了一起,正好是一尾完整的龙,龙尾处刻着个极小的“苏”字。

他用指腹反复摩挲着接缝处,像是在确认它够不够结实,过了好一会儿,才把整玉塞进云织手里:“夫人临终前交代过,真要是沈府遭了难,这玉佩能证明你的身份,到了要紧关头,也能换条命。”

云织握着那玉佩,玉是温的,不知是被老周的手捂热的,还是本身就带着暖意。

龙鳞的棱角硌着她的掌心,有点疼,却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她看着老周,黑亮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点活气,像两潭死水被投进了颗石子。

老周又拿起那只白瓷小罐,用指甲轻轻挑开封口的蜂蜡。

一股淡淡的药味飘了出来,不算难闻,带着点草木的微苦。

“这是易容草汁,”他解释道,“当年夫人随老爷进京献绣,路上救过一个苗疆来的医女。

那医女没什么可报答的,就把这个方子给了夫人,还亲手配了这罐药汁。”

“说是三滴兑在水里,能改变肤色;滴十滴,能让眉骨看着浅些;要是连服七日,就算是至亲,也未必能认出来。”

他一边说,一边用指尖蘸了点罐里的草汁,滴在旁边的铜镜背面。

那汁液刚滴出来时是墨绿色的,像初春的柳叶,可没过一会儿,就慢慢变成了褐色,再后来又转成浅黄,最后竟和铜镜的铜色融在了一起,一点痕迹都看不出来。

老周放下小罐,从怀里摸出把小巧的剃刀,刀锋亮得能照见人影,一晃一晃的。

“小姐的眉眼像夫人,太秀气了,得压一压才好。”

他抬手,用指腹在云织的眉尾轻轻比了比,“这里,要剃掉三分,再用炭笔描粗些;眼角用槐米水点淡点,看着能沉稳些;唇色得用凤仙花汁染暗,才像个常年劳作的小子。”

云织一动不动地坐着,像个木偶。

剃刀很凉,贴着眉骨划过的时候,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忽然就想起爹教她绣“分鬃针”的样子。

那时候她才八岁,总也学不会,针脚要么太密,把缎面刺透了;要么太松,线一拉就散。

爹握着她的手,一点点教她:“织儿你看,这针要贴着缎面走,却不能真的刺透,得留一线余地,这样绣出来的鬃毛才有风动的劲儿。”

此刻,她觉得自己就像那块缎面,老周手里的剃刀、炭笔,就是那根针。

生与死,就在这一线之间。

老周的动作很轻,也很稳。

他先用温水把云织的眉毛擦了擦,再用剃刀一点点修掉多余的部分。

修完了,又取过一小截烧焦的柳枝,在火上烤了烤,研成炭末,调了点水,仔细地往她眉骨上描。

他的呼吸很轻,怕吹乱了炭粉,额头上渗出来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滑,快到下巴时,他才用袖子匆匆擦了擦。

最后,他用一根细棉线蘸了点凤仙花汁,轻轻抹在云织的唇上。

那汁是暗红色的,干了之后就变成了深褐色,看着确实暗沉了不少。

“好了。”

老周首起身,把那面铜镜递到云织面前。

镜子里的人,云织几乎认不出来。

肤色是蜡黄的,像常年吃不饱饭的孩子;眉毛又短又粗,眉峰往下压着,看着有些憨钝;眼角被点得有些下垂,少了往日的灵气;嘴唇是深褐色的,没了一点血色。

唯独那双眼睛,还是黑得发亮,像两粒被清水洗过的墨玉,藏在这张陌生的脸上,显得有些突兀。

老周站在旁边,看着镜中的云织,喉结动了动,像是有话要说,可最后只吐出一句:“委屈小姐了。”

云织没说话,只是把镜子推了回去。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那个沈府的大小姐云织,己经随着那把火,烧没了。

老周又把那个蓝布包袱拿过来,解开绳结。

里面的东西露了出来:几件打了补丁的粗布衣裳,看着比那套男装还要旧;一小袋米,用麻线捆着,沉甸甸的;还有个油纸包,打开一看,是几块干硬的饼,饼上还沾着点芝麻;最底下,是一小包碎银子,用布层层裹着,大概有二三十两的样子。

“这些是路上吃的用的。”

老周把包袱重新包好,放在云织脚边,又从樟木箱里拿出一卷文书。

文书是用桑皮纸写的,纸色发黄,边缘有些破损,卷口用火漆封着,火漆上盖着个红色的印,看着像是官府的关防。

只是那火漆被人用刀尖挑开了,露出里面的字。

老周把文书展开,指着上面的字念道:“沈阿满,乙亥年生,苏州人氏,因父获罪抄家,没入内务府为绣奴。”

他的声音很轻,像在念什么重要的经文,每个字都咬得很清楚:“从今往后,小姐就是沈阿满了。”

云织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沈阿满”三个字。

那字迹很潦草,像是仓促间写就的,墨色也不均匀。

她忽然想起什么,抬头问老周:“阿满是谁?”

“是老爷早年收留的一个孤女,”老周的声音低了些,“和小姐同岁,性子很活泼,前几年总跟着绣娘们学绣活,手很巧。

可惜上月染了痘疫,没撑过去,己经下葬了。”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云织脸上,带着些复杂的情绪:“她的路,小姐得替她走;她的命,小姐也得替她活。”

船篷外的风忽然大了起来,“呜呜”地叫着,像有人在哭。

船身被风吹得轻轻摇晃,油灯的火苗也跟着晃,把两人的影子投在舱壁上,忽长忽短,像两个看不清面目的鬼魅。

老周把那本《雪宧绣谱》拿过来,用油纸仔细包了三层,又从针线篮里找出些粗线,把油纸包缝进云织那件粗布夹袄的夹层里。

缝完了,他又从怀里摸出个极小的银铃,铃口只有指甲盖那么大,看着很旧了,铃身刻着细密的缠枝纹。

他把银铃缀在云织的衣角,轻轻晃了晃,却没什么声音:“这里面藏了三粒‘紫雪丹’,是宫里的方子,能解百毒,也能止血,不到万不得己,千万别用。”

做完这一切,老周忽然往后退了一步,“噗通”一声跪在了船板上。

船板是凉的,他这一跪,云织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扶:“周伯,您这是做什么?

快起来!”

可老周按住了她的肩,他的手很有力,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坚决。

他抬起头,花白的头发垂在额前,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那道狰狞的疤。

“老奴不能再陪小姐了,”他的声音有些嘶哑,像是被沙子磨过,“昨夜官兵己经封了河,天亮之前必须换船。

往北去京城的漕船己经联系好了,管事的是老奴的一个旧识,己经打点妥当,他会送小姐去内务府。”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字一顿地说:“小姐记住三句话——第一,进了宫,先找苏麻喇氏。

她是孝庄太后身边的老人,当年夫人曾救过她一命,她欠着夫人的情,定会护小姐周全。”

“第二,三年内,绝不能露出真容,也绝不能提‘沈’这个姓。

宫里人多眼杂,到处都是眼线,稍有不慎,就是杀身之祸。”

“第三,那枚龙纹玉佩一定要贴身带着,不能离身,但也绝不能轻易示人,除非……除非见到当今圣上本人。”

云织紧紧攥着那枚玉佩,龙鳞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像是要嵌进肉里。

她想说“周伯您跟我一起走”,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只能拼命点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脸颊往下掉,砸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老周看着她,眼神里有不舍,有担忧,还有些别的什么,复杂得像一团缠在一起的线。

他最后看了她一眼,像是要把她的样子刻进心里,然后猛地站起身,转身掀开船帘,走了出去。

外面传来竹篙点水的“欸乃”声,小船轻轻晃了晃,又很快稳住了。

没过一会儿,一艘更大的船靠了过来,船身是灰褐色的,挂着盏灯笼,灯笼上写着“内务府采办”几个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那是漕船。

云织听见老周和漕船的管事在说话,声音不高,听不太清,只隐约能听到“多照应谢了”之类的词。

过了一会儿,老周的声音隔着舱板传了进来,带着点刻意装出来的轻快,像寻常船夫在跟自家孩子说话:“阿满丫头,快出来吧!

风雪大,进舱里暖和些,明日还要赶路呢!”

云织咬着嘴唇,掀开狐裘,慢慢走出船舱。

雪花还在飘,不大,像碎盐粒似的,落在脸上,有点疼。

她看见老周站在漕船的船尾,背对着她,身上那件湿棉袍更显单薄。

他手里提着那盏油纸灯,就是船头挂着的那盏,灯面上的“沈”字在风里抖得厉害。

见云织上了漕船,老周抬手,把那盏灯扔进了河里。

“噗通”一声轻响,灯灭了,只冒起一缕青烟,很快就被风雪撕得粉碎,融进了灰蒙蒙的天里。

漕船缓缓离岸,撑船的汉子吆喝着号子,升起了帆。

那帆是灰色的,看着有些残破,上面绣着半面龙旗,龙纹被风吹得鼓起来。

云织站在漕船的船头,望着那艘乌篷船。

小船在枯苇丛里越来越小,最后缩成一个模糊的黑点,再后来,连黑点也看不见了,只剩下白茫茫的雪和灰蒙蒙的水。

她忽然想起娘教她绣的第一针。

那时候她才五岁,捏着针的手总抖,娘握着她的手,在布上落下第一针,轻声说:“织儿记住,起针要稳,收针要狠,就算中间线断了,也不能回头,得接着往下绣。”

风雪扑在脸上。

云织抬手,抹去脸上的雪沫子,指尖触到发间那枚藏着紫雪丹的银铃。

铃身冰凉,针尾的珊瑚红在雪光里闪了一下。

她把冻得通红的手缩进袖管里,紧紧拢着那枚龙佩。

龙鳞硌着掌纹,像一道旧伤口,隐隐作痛,却也让她清醒。

昨夜那场火,烧光了沈府,也烧光了“云织”。

从今往后,世上再没有沈府的小姐云织。

只有辛者库的罪奴——沈阿满。

漕船劈开薄冰,一路向北。

>>> 戳我直接看全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