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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颜昀。

周临把文件甩在咖啡桌上的时候,金属桌腿刺啦一声刮过大理石地面。

“签了。”

他下巴抬着,眼神扫过来,像在评估一件旧家具。

那沓纸最上面,“解除婚约协议书”几个加粗黑体字,硬邦邦地戳在那儿。

咖啡厅里冷气开得足。

我后背却有点黏。

服务生端着托盘,小心翼翼地绕开我们这桌低气压。

“理由?”我听见自己问,声音有点平,不像我的。

周临嗤笑一声,身体往后靠进沙发里,两条长腿随意交叠。

“理由?颜昀,你跟我谈理由?”

他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节奏不耐烦。

“我们之间,还有必要装吗?”

他顿了顿,像是要给我留点体面,又像是觉得根本不必。

“不合适了。懂?”

我端起面前那杯早就凉透的美式。

没喝。

褐色的液体晃了晃。

“周伯父周伯母知道吗?”

“我的事,我自己做主。”他答得干脆,带着一种习以为常的掌控感,“他们那边,我会处理。”

“哦。”我放下杯子。

杯底磕在玻璃上,轻轻一声脆响。

“什么时候开始的?”

周临眉头拧了一下:“什么?”

“那个学跳舞的女孩。”我看着他的眼睛,“叫林薇,对吧?星海艺术团的。”

他眼神晃了晃,有那么零点几秒的停顿。

随即,那点微澜被更强的倨傲盖了过去。

“既然你知道了,更好。省得我再费口舌。”

他身体前倾,胳膊肘压在膝盖上,盯着我。

“颜昀,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这点情分还在。大家好聚好散,别弄得难看。”

他从西装内袋掏出钢笔。

纯黑色的,笔帽顶端有个小小的银色徽记。

他拔开笔帽,把笔和协议一起推到我面前。

动作流畅,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催促。

“签了。对你我都好。”

我看着他推过来的笔。

笔尖闪着冷硬的光。

我慢慢抬起头,视线越过那支笔,落在他脸上。

这张脸,我看了二十三年。

从拖着鼻涕一起在军区大院玩泥巴,到他家生意越做越大搬进山顶别墅,再到他被一群狐朋狗友簇拥着喊“周少”。

太熟悉了。

熟悉到此刻他眉宇间那点自以为掩饰得很好的如释重负,我看得一清二楚。

“周临。”我开口。

“嗯?”他抬了抬眼皮。

“你觉得,”我慢慢地说,一个字一个字,吐得很清楚,“我颜昀,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吗?”

周临愣了一下。

他大概没料到我会是这个反应。

在他预设的剧本里,我或许会哭,会闹,会歇斯底里地质问他为什么背叛。

但绝不该是现在这样。

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

“你什么意思?”他声音沉了点。

我没回答他。

目光落在协议书上。

手指伸过去,却不是接笔。

而是捏住那几页纸的边缘。

“刺啦——”

清晰的撕裂声。

在安静的咖啡厅里,格外刺耳。

我把撕成两半的协议书,叠在一起。

再撕。

撕成四半。

再叠,再撕。

直到它们变成一堆无法复原的碎纸片。

我抓起那堆碎纸。

然后,手一松。

纷纷扬扬的纸屑,雪花一样,飘落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上。

也飘落在周临擦得锃亮的意大利手工皮鞋上。

他猛地站起来,脸色铁青。

“颜昀!你疯了?!”

“疯?”我拍了拍手上沾的纸屑,也站起身,平视着他。

“周临,是我疯了,还是你忘了?”

我往前走了一步。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忘了是谁,十五岁那年爬树掏鸟窝摔下来,腿骨裂了,是我,背着你,一步一步挪了二里地,才找到车去医院?”

“忘了是谁,高三你爸破产,债主堵在学校门口,是我,拉着你翻后墙,躲在我家阁楼半个月?”

“忘了是谁,拍着胸脯跟所有人说,颜昀是我周临罩着的,一辈子都是?”

我的声音不高。

但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钉子,砸在空气里。

周临的脸色变了又变。

从愤怒,到惊愕,再到一丝狼狈的羞恼。

他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

被我截断了。

“现在,你跟我说,好聚好散?”

我扯了扯嘴角。

一个毫无笑意的弧度。

“行。散就散。”

我拿起放在沙发角落的帆布包,挎在肩上。

动作很利落。

“不过周临,你给我听好了。”

我最后看了他一眼。

“这婚约,是我不要你了。”

“不是你,甩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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